熟悉的場景,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其實還在夢中,隻是這場夢的進度條尤其長。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捧着鮮豔欲滴的花束,手腕處還别着精緻的法式袖扣,與這片肮髒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人面孔隐在暗處,趙景誠看不清,卻從西裝也裹不住的精瘦腰身,嗅到一絲而矜貴而疏離。
陪嫁嗎?
“你先到哥哥身後來。”他挽起袖口,阻擋僵屍進攻。
暗處的少年沒有動作。
僵屍好像找到突破口,沖着少年跑去。
趙景誠一個轉身擊飛僵屍,而後側過臉看少年。
毫無防備,他心忽的漏了一拍。
渾濁的灰眸有那麼一瞬,澄澈見底。
潔白的襯衫抵在脖頸處,黑發蓋過飽滿的額頭,白皙的臉龐比信仰還要精緻明亮,仿佛一切悲辛都會主動遠離這位誤入凡塵的神明。
西裝衣角獵獵作響,黑禮服一絲不苟地疊在白襯衫之上,領結處不甚沾了片玫瑰花瓣。
像是遠赴而來參加一場婚禮,亦或是葬禮。
趙景誠胸口騰起一股濃烈的澀意,幾乎要把他撕裂。
他猛然抓住少年的領結,手卻滑入空氣,嗓音沙啞:“何江華,你死了?”
何江華笑容一僵,淡漠垂眸,兩人的目光齊齊滑落至不可描述處,那裡有一隻手進也不是,撤也不是:“也不必如此主動。”
空氣像按了暫停鍵,一瞬間,那些浮現的青春歲月碎成了渣,現實中,趙景誠正在對老同學的魂體行不軌之事。
趙景誠尴尬抽回手,臉似火燒,好在常年呈現出病态的妖異,臉紅得不明顯。别過臉去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束鮮豔的玫瑰花好像抖了一下。
魂體……應該沒有觸覺吧?
趙景誠于黑暗處窺了眼何江華,那人面上倒是不動聲色,雙指撚落蕾絲領結上的玫瑰花瓣,優雅地彈落在地。
實際上花瓣不是實體,落地就化作煙霧消散了,非要多此一舉。
依舊是趙景誠記憶中的模樣,臭屁又多事的高中男同學,不裝逼就會死。
少年歪頭端詳他。
汗水濡濕了他額間的碎發,病态蒼白的面龐紅潤,嘴唇微微翕動,一種誘人的律動,勾動人的心弦。
少年輕輕地歎了口氣:“你在找鑰匙?”
“是這個嗎?”
看齒形,不會有錯。
趙景誠鴉睫簌動,輕輕道:“多謝。”
少年笑容漸漸羞澀,忸怩地顫動指尖,一簇幽綠火光瞬間燃燒鑰匙!
“謝”字還凝在趙景誠唇邊,薄紅迅即褪下。
下一刻,他背後蓦然籠罩下巨大的身影,僵屍呲起黝黑的老牙,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朝他奔來,四肢扭曲幾乎看不出人形,像個現代科技造的仿生體一樣,速度技能點滿。
它五指皮肉加速腐爛,露出尖利的白骨,狠狠插.入趙景誠的肩膀。
趙景誠甩開僵屍,肩膀上的血肉也一起被剜出,一陣劇痛卷席整個身體!
“呃!”
冷汗浸透了他的後背,他回頭斜眼看去。
何江華半透明的指尖輕敲花束,笑不達眼底,蒙着化不開的愁緒,好似方才被僵屍傷害的是他。
有病吧。
趙景誠強行壓下心中異樣,雙手捏訣,一串串黃符紙從他袖口飛出,貼在房屋的木門上。
何江華的表情終于松動,卻來不及了。
趙景誠大呵一聲:“破!”
随着一陣巨大的爆炸聲,木門登時碎裂成無數塊,飛跳起的僵屍被木塊砸中,第二次爆破,倒在地上掙紮不起,細雪般的灰塵朦胧了整個世界。
發榮滋長的細小聲音遊走,可以聽見泥土被翻挑,空氣中彌漫泥土芳香。
趙景誠想要逃離的腳步倏然一滞。
荊棘與鞋底隻差兩厘米,出口處玫瑰盛放。
身後傳來少年悠悠的吟唱:“你走不了~”
趙景誠擡眼望向何江華:“你到底要幹什麼?”
少年樂了,姿态優雅而高貴,蕾絲邊領結輕顫,像帝國最受寵的小王子親臨舞池,一步步朝着趙景誠走來:“新婚之門既已叩響,忠誠的證婚人正将誓言譜寫成永恒的曲譜,我親愛的新娘,你是想逃跑嗎?”
他的身後,金絲纏亂飛揚,男孩的影子拉長,黑發散亂,青澀的五官從金色的光芒中生長,歲月将鼻梁刻得光影分明,聖潔的神性與慵懶的凡俗完美融合,史上最偉大的雕塑家也甘拜下風。
名師設計的端正燕尾禮服獵獵作響,男人的虹膜幽暗深綠,指尖插着一隻含苞待放的玫瑰,像陰曹地府裡走來的豔鬼。
他輕柔地獻上吻手禮,如同最懂禮數的詩人。
兩雙眼眸對視,一雙空濛失神,一雙步步緊逼。
“我的新娘啊,我把你嫁給一個顯貴的男人,他會陪你走完一生,用生命護佑你永生永世,平安喜樂,順遂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