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爺扒拉着謝塵钰的腿,哭的聲音一時比屋内的新娘還大,方才謝塵钰一拍出符箓,黑霧就煙消雲散,他當即認清誰才是可靠的那個。
謝塵钰本來就要使劍,腿上猛地纏上個這麼大坨的東西,大老爺們活活哭成一把鼻涕一把淚,揩去鼻涕就來抱他的腿,怎麼甩都甩不落。
謝塵钰心中煩躁,龇了下虎牙:“你抱錯了人,該抱的可不是我。既然是你救命恩人,你朝那具死屍磕三個頭,指不定它就原諒了你。”
戚老爺一想到那具陰屍,兩腿間一熱,褲.裆尿濕了,牙根發麻,不聽使喚地“咯咯”咬住。
謝塵钰蹲下身,要不是擔心笑得太大聲,把鬼新郎引來,他現在被戚老爺形容逗得憋笑肚子疼。
金烏劍挑起戚老爺下巴,謝塵钰眨眼俏皮道:“你說還是不說?你不說就把你塞進屋裡換那個新娘子。”他指了指屋内哭到暈過去又吓醒過來的三夫人。
戚老爺滾着圓潤的身子,自己絆到角落:“招!我都招!”
“死的這具屍,名喚平柳,是我幼時極好的玩伴。阿爹有所不知......”
謝塵钰古怪地蔑他一眼:“誰是你爹?”
戚老爺讨好笑道:“能救命的都叫爹。”
皇親國戚還非你叫兩聲就能當上的,謝塵钰心想,面上從容道:“你繼續。”
戚老爺這便繼續:“平家是京郊十裡八鄉的大戶,我幼時家貧,早年喪父,母親也有苛疾在身,仙門不收留沒慧根的孩子,唯有考功名這一條路可走。可惜沒有書,隻能腼觍跑遍四方去求大家的家塾能收我為門生,借我書冊觀讀。”
“大人家有的是少年人願意伴讀,我這樣貧寒出生的窮苦人四處碰壁,終于逮到了一個機會。”
“平柳的性格,往好聽的說是古靈精怪,往難聽裡罵就是不好相與。和他家世一樣的同齡人苦于他的戲弄,不願意入平家家學讀書,但我願意,他怎麼捉弄我都沒關系,隻要有朝一日出人頭地!”
“我作他的伴讀,這一做從幼年做到少年,再後來,我們倆都被推舉了進士,我有了官職,九品芝麻官。而他呢?世家大族,性子再惡劣又怎樣,人人都捧他,三年過去,我兢兢業業做事,還是九品,平柳從來不務正業,卻一路高升做了州牧。”
“然而平柳此人,無甚大才,并不能處理好一州的事務,他的治策幾乎都有我的手筆在其中。他在人前風光,我在其後出謀劃策。”
戚老爺回憶往昔,有些出神,畢竟細算來,已經是好多年的事情了。他回過神,激靈道:“扯遠了,他救我那遭吧,說到底,也不過朝廷重任,他逃不掉的。”
“逃不掉?”
戚老爺“嗯”着回說:“朝堂派了一批京中官員去疫病流竄的地域赈災,我就是那次染了疫病,可惜朝廷的救濟糧眼見到了底,疫病形勢依舊不見好。我能想的方子都想了,但這些方子起作用,是要時間的。眼見是撐不下去了。”
“我遣去的那地不大,地勢偏僻,要道又密塞,朝堂就算要救,也不是第一位。京中大官皆避之不及,平柳領了這差事,送來了藥和糧草。”
“可笑啊,他從前使劍,到最後要了他命的,卻不是什麼鬼魔。沒人求着他來,是他自己一意孤行。”
“所以關我什麼事?是我讓他來的嗎?我從未派出一封信求助,連去了哪都瞞着他。他染了疫病死了,難道是我的錯?”
“憑什麼恨我呢?自作自受的事情,死了要賴在我身上,純屬無理行徑!”戚老爺嗓子咽了下,下意識摸了摸身側,仿佛回憶起什麼恐怖的東西,整個人吓得如同浸在水裡,全是汗。
另一間新房内。
大夫人捂着眼珠子,幸好季念昭及時砍斷了新郎驟然襲來的鬼爪子,心有餘悸:“這是什麼東西!”
季念昭拎起軟趴趴倒在地上的鬼新郎後頸,道:“這屍鬼不僅好色,還貪婪,化了六個分身,實力倒是被削弱極多。”
大夫人的面立馬冷下來:“你們方才就在外面?”
六夫人:“姐姐和姐夫的閨中私話,我可一個字都沒聽見。”
大夫人将信将疑,還一個勁瞪她。季念昭憋了下笑,憋不住飛揚的嘴角,提劍就往隔壁跑,一腳踹開房門。
門内桌椅闆凳倒了一地,木屑斷梁裡頭立着個着喜服的姑娘。二夫人一手握着還在往下滴血的匕首,似有所覺擡起頭,與季念昭對視片刻,淡定地挪開踩在鬼新郎背上的腳,拖着它的一隻腳,往門外挪步。
二夫人颔首,沒說什麼,邁步出了房,那具死屍驚不起她眼底什麼波瀾。
謝塵钰正在和戚老爺對峙。
房内突然傳來一聲尖叫,三夫人從床上爬起來,哭腫的眼睛還沒有睜開,手胡亂地摸索幾下,攥住一隻冰涼枯瘦的玩意兒。
“夫人?”那聲音很急切地道。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夫人腦子空白刹那,身快心一步,撲通栽下床,拎着喜服就往門邊沖。
一左一右兩扇門扉均被人撞開,謝塵钰用劍刺穿陰屍的小腿,阻止它繼續往前走,才沖到場的五夫人已經一個闆凳把鬼新郎擊倒在地。
鬼新郎捂着腦袋,那張死灰的面上瞧不出什麼情愫,在衆人逼視下,一步又一步往後退,頹然敗下陣。一爪拍飛牆角,砸進人群裡,趁衆人下意識扭頭的瞬間,鬼新郎轉身翻出了小院籬牆。
五夫人卻沒停歇,腳步一轉,拎着闆凳沖到戚老爺面前,揚手,闆凳腿重重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