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子揮起一巴掌落在無邪後腦勺。
季念昭最見不慣這樣的人事,要是太子殿下見了也必定發火。就算修士不能對凡人動武,謝塵钰也要懲罰陳公子好生把内院盡數掃一遍。
那少年蜷縮成一團,防止這幾人踢到自己的要害處,終于悶出一句喃語。
“我今日要去先生的院子,現在有了外傷,先生再不理會内院也一定會問起。我不說,東西少了我也不說。”
被這樣踹到泥裡毆打,他的面上也未有一分薄怒,反而平靜地和陳公子闡明利弊。
無邪道:“你拿你的物件,但明面上要維持好。隻要不再幹涉我,我就絕不主動向夫人和先生坦白。”
家仆們面有疑慮,互相厮觑。
無邪又道:“我是個乞丐,無非又被趕去大街。你們可是王府的家生子,世代都住這裡。聞先生秉性高廉,斷容不下偷雞摸狗之輩。”
聞府的家仆也見過些大場面,頗會審時度勢,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滾。”陳公子陰着臉怒吼。
衆家仆紛紛白了無邪一眼,從他身邊慢慢走過。
陳公子走在最後一個,在路過無邪身邊時,還故意用腳去碾少年的半邊身體。
無邪半晌未動。
良久後,他從泥水裡半瘸半拐地爬起。
少年擦幹淨臉上的泥,露出一張白淨的圓面。衣袂上的卻擦不掉。他又一臉默然地繼續清掃樹下的落葉。
家仆嫌棄無邪,然而無邪畢竟冒領了主子的身份。他的吃食送來時通常涼透了,還先被送飯的侍從吃去大半,院内值錢的花瓶錦帛也被家仆們順走了許多換錢。
遇到聞子君傳喚無邪到自己跟前的那幾日,家仆們擔憂被狀告,面上好歹收斂一陣。
而不喚他的時日,卻要凄慘許多。
衆人合圍,将自己手中的活計一股腦塞給無邪,少年幾乎沒日沒夜地做活,有時精疲力盡,直墜摔下假山。
身體本就虛弱,又因為腹中無糧,也沒有了氣力爬起來,隻好等到第二日有人擔心驚動聞子君,把無邪擡回房。
但他總算有了家。
聞府的這處小院很好,夜裡能擋風,窩在被子裡也很暖和。
今日和往常一樣。
每隔半旬,聞子君就要将無邪喚到書房中。
無邪在門外躊躇許久,始終不去碰那門闆。裡面終于按捺不住傳來一聲:“既然來了多時,何必猶豫,進來吧。”
“先生。”無邪雙手攏進寬大的袖子裡,佝偻着進了。
聞子君手握書卷,一手執着筆墨,那筆端蘸的卻不是墨,而是丹砂。
見了少年卑微讨好的模樣,聞子君皺眉:“擡頭、挺胸。君子頂天立地,有什麼不好見人的事。無邪,昂起你的頭。”聞子君撫慰地壓住少年雙肩。
無邪躊躇片刻,終于猶疑地挺直了脊梁。
他撞見聞子君驚訝而有些水光的眼眸,後背被一雙輕柔的手拍了拍。聞子君将手貼住他臉,問:“誰幹的?”
無邪一下受驚後退半步,錯開聞子君的手。
聞子君又重複問,語氣重了幾分:“我問,是誰幹的?!”
無邪搖頭:“君先生,如若說了,我的處境隻會更糟。懇請先生就當作沒看見。”無邪邊說邊作勢跪下,聞子君扶住他,又見少年半邊臉高高鼓起,腮幫烏青,說話已不太利索。
聞子君歎氣:“罷了。你去把藥膏拿來,我為你塗。”
棉簽沾了藥,有一股桂花的香,一點接一點抹在無邪臉上。
無邪未受傷的那半邊慢慢變得紅潤,小聲呢喃:“先生塗藥的手法很溫柔,如果能一輩子這樣就好了。”
聞子君噎住:“你啊……我把你當家人。下次家仆們再欺負你,一定要和我說,知道了嗎?”
少年拿起案幾上的書卷,吃力地讀。聞言,他鄭重地看向聞子君,然後點頭:“先生,我會的。”
聞府上下一夜間,氣氛突然緊湊起來。聞子君從不出面管事,這次卻一口氣召集了全部家仆,挨個盤查。陳公子等人落在隊末,幾乎吓得魂不附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