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噤了聲後,廚房一時之間安靜得很,隻餘柴火噼啪燃裂。
謝塵钰正揣摩着老闆口中的話。
突然之間,季念昭先發了話:“此地葬風,親人要做成紙偶,那死人需要嗎?”
老闆愣了下,搖頭:“不需要。”
謝塵钰立即心領神會,他趕緊将廚房中懸挂的所有紙人仔細翻看一遍,也立刻瞧出了不對勁。
這些紙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絕大多數他不認識,但唯獨缺了最重要的一具。
絕對不該缺少的那一具。
再三确認了一遍。
确實是少了。
謝塵钰聽着自己緊張到微微發顫的聲音,伴着心跳劇烈跳動的鼓點。他開口問:“死的是誰?”
“是......”提起這事,老闆露出慘淡的微笑。
“客官,我剛剛上樓去,又放心不下。反正睡不着,要不我來替你們弄碗宵夜?”那是老闆娘的聲音。
胖女人不知何時站在廚房門外,身後是墨色大雨傾盆。
她毫無情緒地朝季念昭看來。
緊接着是老闆的顫音——
“死的是我婆娘......小店的晚膳以往都是她操持,如今人去了。”
是了。既是老闆的妻子,體格又偏胖,在這堆紙人裡如何都該顯眼,斷不可能少漏。
但這些紙人裡沒有老闆娘!
死人不紮紙人,隻有死人的親眷才紮紙人。
謝塵钰猛然睜大雙眼,瞳孔皺縮,眼見老闆娘扶着門框,緩緩扯出裸露整個牙床的笑容,半隻腳踏入門檻。
她笑問:“客官,怎麼還不動啊——”
季念昭的重心卻不在這之上。
隻聽他用略帶悲痛的口吻問老闆:“你今日攬客時說的可不是這樣?!要不是你說什麼老闆娘做飯一絕,你想想,我會來這裡嗎?簡直是黑心商販!”
這控訴字句确鑿哀悼,罵得老闆臉上青白,終于聽不下去,逼出句:“給你免單!退你銀子!好了嗎?”
“行。”
季念昭笑吟吟地,見好就收。
“唉。原來客官們已經燒起火了,菜可切好了?我做飯自然一絕,官人們想吃個什麼式樣的?”老闆娘頂着極度誇張的笑容,彎下腰,沖謝塵钰笑。
人笑本應是很親切的,謝塵钰卻感到胃中一陣惡心。老闆娘無論怎麼笑,都讓他想起那鍋裡漂浮的蛙背。
現在若再回想,去仔細琢磨她鼓囊的體型,就像是一隻肚囊巨大的蟾.蜍,撐起纖弱四肢,再頂着一套人皮,站在這兒沖你說話。
謝塵钰惡心到想吐。
幹嘔了兩下。
老闆娘花驚失色大叫,“客官這是怎麼了?”
随後她徑直穿過季念昭和男人,走到竈台前,“做碗小米粥如何?養養胃。”
方才打開了話匣子,男人提起了已逝去的妻子,居然開始自顧自哭泣。且哭聲掩溢不住,越發刺耳。
季念昭将眼前一幕收之眼底,暗自揣摩:這兩人似乎互相看不見對方,不然不會都是這副反應。
“得想個法子單獨與他們二人各自說上幾句,試驗一番這兩人的話裡的真假。”季念昭略施小術,傳音到了謝塵钰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