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國宴,江拂西竟把前朝太子請了來。簡直是……衆人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現在誰都知道了,雖說是祭奠長川亡魂,然而謝塵钰才是這次盛宴真正的主角。
阮執坐在江拂西左下席,明明是矚目的上首,卻也是場内最安靜的地塊。他周圍的人大氣不敢出,紛紛敬而遠之。
江拂西不搭理他,阮執也不和人談笑,隻一杯接一杯飲酒。
侍從的呵氣聲驚擾到了獨酌的将軍。
阮執瞥見了謝塵钰,酒爵扣在指腹,倒轉一圈,他默然盯住桌角。沉悶無聲。兩秒後,如常将酒水一飲而盡。
謝餘席前的客人卻是從來沒有斷絕過。各個獻了禮,謝餘笑着接過,遞給身後宮侍,并不去看,而是高舉手中杯盞祝酒。他的笑很具迷惑性,任誰都抵擋不住那樣沉溺的笑意,讓上前祝酒的人全都頭暈目眩,口不擇言,幾乎将自己透了個底。
人群往來間,謝餘終于抽空得顧及下方場面。面前那人依舊滔滔不絕,溢美歡笑不斷,輕巧瞄一眼太子殿下,謝餘就轉首接話去了,也并不在意。
沈期露出幸災樂禍的笑:“看來想找我們太子殿下複仇的人不在少數。”
姜容:“你少說點。”
場上很多人的目光悄無聲息挪到大殿中央。
幾個互相搭話的人,先說的那個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應答的那個也沒心思聽,就這樣來回“嗯嗯,你剛才說了什麼?”“嗷。”“别嗷了,你說什麼?”好一通,心思全貼在南朝廢太子和北魏君主身上。
仇恨謝塵钰的人自不必說,但絕大多數人抱着看戲的心思,像餓狼見了肉。
隻有江拂西笑得最為燦爛,看謝塵钰的眼神急切渴望,眼底卻沒有陰翳,澄澈到望得見底。他搖着扇子,甩開阮執,從階梯急忙跑下,腳踩衣袍,差點滾到謝塵钰腳前。
季念昭看不過眼,适時從旁拉了他一把。
扇子押在謝塵钰肩膀,江拂西熱切道:“謝小殿下。”
季念昭:“……”
在場的臣屬:“……”
好一會兒,衆人無語凝噎。哪有君主一上來喊前廢太子“小殿下”的,簡直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謝塵钰站在偌大殿堂的正中央,各樣的視線全落在他身上。衆人面上起起伏伏,驚懼交加,也有茫然湊熱鬧的後生。
他們隻聽一聲極其清脆的低笑,謝塵钰面上複雜,抱手任由衆人打量。他眼底微妙,卻再無别的動作,目裡并不在意底下坐席上的那些人。
直到江拂西一把摟住太子殿下,謝塵钰突然揚起嘴角,金烏劍出鞘。
“江拂西。”他凝視江拂西片刻,隻眨眼間,劍身被架在北魏陛下的脖頸間。
沈期捏住謝塵钰的手腕。
“護駕!!!!!!”
席間一時紛亂。
季念昭擋在兩人中間,舉起雙手:“好了,莫吵,你們兩個也别打起來。有話好好說。”
江拂西驚喜道:“師尊!别來無恙?”
季念昭:“無恙。”
謝塵钰還是安靜地看着江拂西,忽然笑了一下,把劍收了回去:“我不殺你,現在還不到時機。”
周遭的人四處亂竄,護衛源源不斷地往這處趕。
“護駕!!!”
重重圍困的侍衛們避開一個缺口,有人撥開人群,邊笑邊問:“陛下,怎麼鬧起來了?”
謝餘身後還追了幾個部下,他輕巧掃過殿中央扭在一起的幾人,面上并無半分變化,既不拔劍,就這樣徑直走到謝塵钰面前。他面上卻極其從容,顯然早已不動聲色,将場上所發生的一切攬入了眼底。
謝餘還是擒着那一抹不濃不淡的笑,與季念昭視線相接時微微一頓,小聲地低喚一聲師尊。
這聲音很輕,似乎怕驚到了某些人的心弦。
季念昭熟稔地望向他,不出所料,謝餘的目光轉到了謝塵钰的身上,不但不願意退後,還湊得離謝塵钰更近了一些。他眨了眨那雙和謝塵钰像極了的眼睛,笑着喚:“堂兄。”
謝餘是一個極其聰慧的人。隻是昔年被身世所困,又有東宮那顆明珠在前,掩蓋了他所有的光輝。
他和聲勸說,每一字的份量卻都不輕:“長川未平,北魏在各地都有部署,你今日一劍捅下去,明日嶺南又有多少百姓會因為長安大亂,而喪命鬼魔?”
這句之後,有那麼一會兒,滿堂的人不敢喘一氣,隻敢等着謝塵钰反應。
謝塵钰黑漆漆的眼盯住謝餘,死水般沉寂。
金烏劍不甘心地發出怨鳴,謝塵钰卻按住自己的佩劍:“你放心好了,長川沒有平定之前,我不會對任何人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