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洱盯着自己腳踝上的金鍊已經有三柱香的功夫。但他思來想去,還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到底是誰......趁着自己睡覺,連夜把他從床上薅下來,不僅連翻了幾個山頭,把他關在這處金碧輝煌的大殿,還順道給他的腳踝套了個拴狗的鎖鍊,再關進籠子裡。
籠子不是普通的籠,首先夠大,就算兩人擠在其中也可以自如地活動,一點也不顯得局促。
其次還有張絲緞吊床,他猜測是用來睡覺的,面料流光溢彩,屬實是高級貨,綁了自己的人也并非短暫地謀财。
季洱盤腿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
“......”
不是為了謀财,那就是……想害他的小命?
礙于腳腕上的鐵鍊,季洱隻能在這一片原地亂竄。那塊鐵鎖上還墜着一顆小鈴铛,他走動的時候,大殿就回響起叮叮鈴鈴清脆的鳴響。
季洱拔出劍,對着腳上的鍊子又砍又砸,鍊子上隻有幾道近乎于無的劃痕留下。
秉持着“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的人生理念,季洱又坐回了原地,把金殿内的擺設全都挨個兒看了個遍。
籠子外面的大殿亂七八糟塞了許多瓷器,一看就價值傾城的玉瓶,說不上名的珊瑚寶石,泛着紫光的各種式樣的古董玩意兒。隻是搪瓷的彩繪上都落滿了灰塵,再美的浮光隔着陳年舊灰的薄紗也失去了紛呈的色彩。
季洱蹲下身,拎着盆子敲了幾聲,并沒有其他人進來。
他放下鐵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早知道會被關在這裡,今夜他就不早早睡下,還可以和農戶們多搓幾局葉子牌。籠子外倒是有一副紫檀木棋盤,他渾身上下連指頭關節都用上了勁兒,也沒能夠到。
季洱更加郁悶了,咂舌:“這可太悲催了吧。”
更令人不爽的是他腳尖前兩個鐵盆。
一個裝飯,一個裝水,将這兩個盆塞來的人心思顯而易見。
難不成有什麼惡趣味?他好久沒有打聽過民間的流行,現在坊間尋仇,興盛的是這種花式?折辱仇人,逼人家趴着吃飯?!!
體内的舊傷最近總是反複發作,季洱想要撬開籠子,但屬實傷敵八百,自損八千。一番動作之後,他跟條脫水的魚一樣半死不活地癱在地上,覺得渾身酸痛難忍,腹中的丹田劇烈痙攣,活像被人狠狠撕裂過,頭腦也昏昏沉沉,想要爬起來嘔吐。幹脆往後一躺,落在吊床裡,思索起自己曾經到底得罪過誰。
身為七十二仙門“女修最想嫁的道侶”榜單的榜首人物,仙門出了名的混混小白臉,季洱十分識趣。
他覺得自己得罪過的人還挺多的。
季母去世得很早,獨獨留下了他與季父兩個孤兒寡夫。但季洱的爹确實是個有本事的人物,拖着季洱這個拖油瓶,硬生生在修仙界殺出了一條血路,一路青雲直上,做了不孤山的掌門。
不孤山這個遍地都是劍修的門派,在七十二仙宗裡勉強也算有個一席之地。
至于季洱此人,實在是“廢柴典中典”,不孤山出了名的頭等無賴。
什麼意思呢?
這就不得不重申一番他的名字。
據說當年他娘生了他後,問季洱的親爹說:“這個孩子該取個什麼名字?才配得上他尊貴無比的身份。”
季父讀書萬卷,滿腹經綸,心中記挂的可全都是平定天下雲雲大事,哪裡會瞧得上這等閨中小事。
于是季父轉身。
走了。
他這一走,季母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恰好此時,閣樓外有一隻大公雞好死不死地大叫了一聲。
它早不叫,晚不叫,偏生要在這個焦灼的關頭叫。
季洱的娘親索性就地取材,随意發揮,季洱便草率地頂上了實乃羞恥的名字。
沒意識到此等嚴重大事的人自然也有很多,比如他的好爹娘,比如崇拜大師兄的師弟師妹們。
他們一個勁兒“雞......兒”地喚他,久而久之,修仙界的都深信不移了一件事。人人都說季洱的胯.下兇物如同他師弟師妹們的聲量那樣威猛。
後來季洱光往窯子前一站,歌妓和伶官們就被勾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當即拐了去巫山雲雨一番。
這樁不光彩的事情姑且不深入聊下去。
總之季洱被人有意無意中罵慣了,性格也是個混不吝的。
身為不孤山的大師兄,掌門的親生兒子,季洱行事向來隻主打一個風格——
嚣張跋扈。
這樣想來,季洱頓時感到無比釋然,他被關在這個鬼地方非常得情有可原。
關他的人也确實得非常變态。
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季洱腦子暈乎乎的。他把手臂枕到腦袋下,舒服地陷進布料内,選擇先睡個回籠覺。
迷糊打盹間,一縷橙光悄然瀉進無盡的黑色大殿間。“吱嘎”的一聲響兒,其實很輕,但因為大殿過于沉寂,就把季洱吓了一大跳。
門從外面被人輕輕推開,推門的人踏着光走了進來。
這個人穿着一身錦綢做的玄袍,胸前刻有三座白山,一輪金烏,袖口收得很緊,大概是為了方便使劍。五官雖然生得明豔,有一副天然讨人喜愛的丹唇皓齒,額間點了一顆紅砂,但眉眼并不太銳利。
季洱聽見聲音,撐着吊床打算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