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閃瞎眼睛的石頭在她觸碰下卻瞬間黯然失色,跟路邊被丢棄的普通石頭一模一樣。
“嗯?”雲昭疑惑。
聖亞斯眼神瞬間暗淡,他輕輕搖頭,嗓音帶着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顫抖:“沒什麼,這代表目前為止……你沒有心儀的人。”
何止是這樣,這也代表着眼前人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歡喜,而是把他當做陌路人,甚至很可能心底無比厭惡着他的存在。
聖亞斯閉眸,心如死灰。
哪怕這個答案早已經在心裡,但他還是沒想到會有如此大的情緒反撲,僞裝幾乎要撕扯開來,他甚至想當場逼問對方為什麼不喜歡他。
矯情。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規定母親必須喜愛自己的孩子。
盡管這樣想着,聖亞斯的嗓子眼還是生出難耐的澀意,又苦又幹,他盡力止住軀體的顫抖。
“挺準的。”雲昭誇了句。
見聖亞斯遲遲不動,她隐約覺察不妙,于是默默收回手:“難道還有不好的寓意?”
聖亞斯:“沒有。”
他繼續低頭握住雕刻筆,筆尖用力,但山川石在他一個人的手中,還是亮晶晶的,沒有變暗的迹象。
“昨天我好像在海上看見你了。”雲昭主動扯出話題。
聖亞斯:“嗯。”
他刻意冷淡。
雲昭又問:“那這個石頭在你的手裡這麼亮,是因為你有喜歡的人?”
聖亞斯沉默,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解釋,難不成親口承認自己的感情嗎?
倘若自己沒有被抛棄,那樣的話當然能夠宣之于口,可現在,他的存在都是被全盤否定的。
他輕咬住唇,試圖不給予回應。
氣氛驟然安靜,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聲音,他繼續打磨着手上的半成品,試圖用繁瑣的工藝抑制自己瘋長的念頭。
當身旁的女孩真正安靜下來,不再追問,不知名的恐慌又在心口逐漸蔓延,碾壓得血肉模糊。
不同于針刺感,這種疼痛深入骨髓,連帶着他的靈魂也為之消磨。
他索性低聲承認:“嗯,有。”
但周圍沒有一丁點聲音,聖亞斯擡頭去看,對方倚靠在床頭,已經打起來瞌睡,完全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聖亞斯:“……”
銀灰色的眼睛升騰起絲絲不滿,但最終敗下陣來,指尖始終隔着距離,在她的眉眼間輕輕描摹空氣。
是日思夜想的面容。
鲛人的意識沉浮,慢慢走向清明,他恍惚間記起些什麼。
眼前人。
分明就是……他等候許久的戀人。
心髒霎時停住,尾巴處銀白的鱗片頻繁閃爍金色的光芒,要削去所有的血肉,方才能抵消掉一部分等待的煎熬和痛苦。
沒一會,聖亞斯全身布滿汗珠。
恐怕再過一會,他就是鲛人族第一條脫水而死的魚了。
聖亞斯連手中的雕刻筆都無法握準,咔嗒一聲落在地上,可他卻顧不得疼痛,死死護住了山川石。
動靜不小,雲昭揉了下眼睛,鲛人已經趴伏在床榻邊緣,尖利的指甲陷入床褥裡,唇瓣也被咬出鮮紅。
可他似乎習慣了□□的折磨,之所以如此模樣顯然是有着更為難以啟齒的理由。
“你怎麼了?”雲昭下意識想扶人。
但沒曾想鲛人眼尾猩紅,嗓音冷漠又虛脫:“……出去,不許看我。”
一地的銀色鱗片。
肉眼看着就痛的脫落速度,連帶着血肉皮膚一同腐爛。他的臉頰更是出現大半的黑色紋路,還在不斷增長,就仿佛正被炙熱的火苗燒毀血肉。
原本漂亮的銀色尾巴尖已經變得光秃秃,現如今與美沒有半點關聯。
鱗片嘩啦啦落了一地,難看的皮肉被他盡數遮擋。
明明蓋上衣物後,會嚴重刺激傷口,但鲛人卻愈發用力遮擋住難看的部位,甚至顧不上□□帶來疼痛。
他的聲音無比難堪:“出去。”
落魄的如被打濕毛發的貓,渾身淩亂不堪,凄慘又驚恐。
方才聖潔典雅,神話裡才存在的祭司人魚,現如今卻落魄得像條雜魚,瞧不出半點高貴的血統。
雲昭轉過身去,不看他。
她問:“要幫忙嗎?”
“出去,求你了。”鲛人的嗓音越發沙啞了,在重重摧殘下微弱得近乎聽不見。
他甚至在懇求着對方。
雲昭被一股外力推出門外,而門将兩人徹底隔絕開來。
屋内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又有不少鱗片掉落在地面上。美麗的外表下,鲛人隐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秘密,必然是不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