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那日李子樹下被他砸到的小孩嗎?
楚覺也怔住了,眨巴着眼睛,淚珠掉下來,他越過卷子抓住顧行舟的手,結結巴巴,話趕話一骨碌吐出來:
“我、我叫楚覺,我那天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我怕你聽到會、會害怕;你叫什麼名字?我們可以做朋友嗎?我、我找了你好久!”
顧行舟開心道:“好呀!我叫顧珏。”
五皇子受不了被人忽視,剛要暴起,溫柔如春風般的聲音響起,輕而易舉撫平了場上的躁動。
“這是怎麼了?”
幾個伴讀結結巴巴:“太、太子殿下,太傅大人……”
太子微笑:“都快些回位置上吧。”
自那之後,顧行舟不再隻跟太子形影不離。
……
榮真十三年,陛下大興土木,民間怨聲載道,太子勸谏惹陛下震怒,貶為庶人。
同年,顧丞相因貪污全家入獄,被判流放。
顧行舟在短短幾個月間見慣人心冷暖。
刑獄的夜再冷,到底冷不過人心。
這半個月來不是沒人來過刑獄——統統是來落井下石的。
顧家沒倒台前門庭若市,前來巴結的人數不勝數,如今卻連沾上他們都嫌晦氣,但人性就是這樣,顯赫時受過尊崇與谄媚,就該想到落魄後樹倒猢狲散,甚至被猢狲踩一腳的光景。
“喲,這不是不可一世的顧小公子嗎?”
牢獄前滿是惡意的聲音,顧行舟都懶得擡頭看——又是來羞辱他的人。
不過是罵幾句,又不會少塊肉。
意料中的叫罵沒有來,清脆的開鎖聲響起,顧行舟沒由來覺得恐慌,他近乎慌張睜開眼睛。
眼前不知哪些官員家的公子哥集結成群,為首的五皇子伴讀扔掉手中的鎖,拉開了牢門。
顧行舟後背刷的起了一身冷汗,他一邊後退,一邊高聲喝道:“你們要幹什麼!”
“聖上親自下旨,判顧氏滿門半月後流放,期間任何人不得探視,你們要罔顧聖意!?”
走投無路之時,他竟隻能将罪名當做浮木。
五皇子伴讀獰笑一聲。
“要怪隻能怪你得罪過五皇子,他不能親自前來,隻能吩咐我們好好‘照顧’一下你。”伴讀厲聲道,“給我打!”
身前的人一窩蜂湧上,顧行舟迅速起身逃竄,然而牢房不過丁點大,他又身負枷鎖,根本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的圍攻下逃掉!
被人拽着頭發扯到地上時,他隻來得及護住腹部。
深淺不一的拳腳很快落下,每個人都砸的又兇又狠,好像他真的跟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
顧行舟甚至能聽到他們每拳砸下時爆發出的尖利笑聲。
好痛啊……
五皇子伴讀拽着他的頭發讓他仰起頭來:“顧小公子現在好髒啊,你的太子,你的祖父,還有你的父母,你指望他們來救你嗎?還是說你在指望那個膽小如鼠的楚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自己就是個窩囊廢,占着那麼好的出生,卻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顧行舟痛苦道:“不……”
“你以為你還是昔日衆星捧月的顧小公子嗎?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為什麼所有人都隻能看到你!國子監時他們就隻能看到你,連祭酒先生都誇你!憑什麼!我好不容易才被選為五皇子伴讀,進入上書房,我以為終于可以擺脫你了,你為什麼又追了過來!”
顧行舟的聲音近乎蚊呐。
五皇子伴讀湊近去聽,顧行舟張口吐出血沫,深紅血迹噴上他的臉,顧行舟艱難的發出聲音:
“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你嫉妒、虛僞,像個跳梁小醜,永遠隻能……”
五皇子伴讀暴怒着甩開他,頭重重砸在地上,顧行舟腦中一陣嗡鳴。
五皇子伴讀惡狠狠道:“你自找的,繼續打!”
如雨點般密集的拳頭再次砸到身上,像是被重車一遍遍碾過全身。
顧行舟恍惚間覺得自己已經死掉了。
會被打死嗎?
沒有關系。
他捂着腹部的手緩緩放松。
五皇子伴讀收手眯着眼睛看了會兒,突然道:“算了,别打了,真打死了也是個麻煩。”
“我們換個溫柔點的玩法吧,”他蹲下身子,但凡顧行舟睜的開眼睛看一看,就能看到他臉上化不開的惡意與猙獰,“你不是很嚣張嗎,廢了你執筆的手,看你還能不能嚣張……”
“不,不要……”
從未有過的恐慌在心底炸開,他卻連逃開的力氣都沒有,更加暴戾的拳腳落在腕骨,顧行舟絕望間似乎聽到了骨頭粉碎的聲音。
溫熱的液體灑在了顧行舟臉上。
瞬間所有的人都像是被靜止了,牢房裡安靜的隻能聽見一個人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