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說特殊。
顧行舟點頭。
燕時澤突然有些同情那些被顧大人批複的人了。
想看懂字也不容易啊。
就該叫幼明也進來看看,看看她清風明月的顧大人寫字有多不符合形象。
顧行舟處理文書的速度極快,一邊給燕時澤念一邊看下一本,燕時澤寫字的手全程就沒停下來過,寫的久了,他腕上酸痛不已,握着筆的手抖個不停,實在有些受不了。
燕時澤:“差不多得了,使喚人也得有個限度吧。”
顧行舟歉意道:“抱歉啊,我自己一個人處理的時候習慣了,忘了燕少将軍好像不怎麼能忍疼。”
燕時澤懶得跟他置氣。
“文書處理累了,就幹點輕松的吧。”顧行舟摸出一本空白奏折放在他面前,“幫我參個人。”
燕時澤立馬來了興趣,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提筆嚴陣以待,“你要參誰?”
“馮明。”
燕時澤手中的筆遲遲沒有落下,他扭過頭去看顧行舟,“是我認識的那個馮明嗎?”
“唔”
顧行舟托着腮:“還有馮宇。”
就說人不能對着書看太久,腦子容易生鏽。
燕時澤懷疑顧行舟玩他:“你搞錯了吧?”
顧行舟和馮宇關系不是挺好的?馮宇要是有個女兒,隻怕早就許配給他了。
顧行舟淺淺一笑,給他念奏折的内容。
“禮部尚書之子馮明,當街縱馬,傷及行人,不尊律法,禮部尚書馮宇管教不力之過;”
“禮部尚書馮宇主持貢舉,所報花銷卻與實際相差甚大,有挪用公款之嫌;此外,馮宇勾結山匪,殘害考生,有傷國本。”
大部分人的奏折,先是把陛下威儀天花亂墜誇上一通,再在一堆馬屁裡夾雜一兩句實事。
但顧行舟不愛寫字,文書奏章向來一針見血,從不廢話。
呈上去禮部尚書肝膽都要顫三分的奏折,于燕時澤而言,字字珠玑,他顧不得手抖,快速把折子寫完。
而後指尖一翻,合上折子,翹着腿躺上椅背,側過身子面向顧行舟,一手揚起折子,一手敲着桌面。
看起來随性,眼裡卻是探究。
“顧大人,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顧行舟莞爾一笑:“白紙黑字,清清楚楚。還是說,少将軍連這點理解能力都沒有?”
燕時澤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下了,他拇指摩挲着指骨,骨縫裡鈍痛未消,痛意讓他從心底裡找出幾分底氣,“那我就直說了。”
“顧行舟,如果我沒感覺錯,你的腕骨,指骨,膝蓋骨,都曾被人打斷過吧?”
燕時澤從軍多年,斷骨的感覺他再清楚不過。
他摸顧行舟的骨頭,像是少年時斷的,接的不及時,落下許多病痛。
不能久站,不便發力。
文采動天下的千古第一狀元郎,下了筆,卻隻能寫出一堆鬼畫符。
顧行舟低着頭,思緒似乎又被扯回了少年時的那場瓢潑大雨。
他滾在泥濘裡,衣着華貴的肥胖男人獰笑着,踩住他的手,一點一點的,碾碎他的傲骨與自尊,告訴他:
“你就是個廢人。”
“你這一輩子,都得對我卑躬屈膝,求着我,順着我,做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笑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溢出來的,朗月從窗外照下,映出顧行舟眉目間的執,顧行舟溫和看着他:“這都能瞧出來嗎,少将軍好生厲害。”
顧行舟那樣淡然,似乎刻骨的痛于他而言不值一提,時過境遷,已成了可随意談起的一樁趣事。
燕時澤心中升起些難言的情緒,他敏銳察覺到自己掀開了顧行舟不為人知的一面,可這樣的顧行舟讓他不得不更加警惕。
燕時澤問:“怎麼斷的?”
“少年時家裡遇到了山匪,山匪殘暴,我僥幸活了下來,身體上的損傷卻是不可逆轉了。”
燕時澤把玩着手中的奏章,“顧大人不會想告訴我,山匪害得你家破人亡,而這山匪,跟馮宇有勾結?”
“正是如此。”
“空口白牙,我憑什麼信你?”朝中真真假假,燕時澤見過太多。
就算顧行舟少年時當真過得如此凄苦,又與他有什麼幹系?
“顧大人,你與世家的關系,可是比你我好得多。”
“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顧行舟面色不改,“我曾經同他們好過,如今便不可以同你好嗎。還是我過去同他們一起對付你,你生氣了?”
這人好生輕浮,挑逗的話張口就來。
燕時澤審視着他。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顧行舟,你的字雖然特殊,卻并不難仿,寫字不要使力就是了。你把我留下來,是想讓我看到些什麼?”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顧行舟欺身壓近,眼中暗含蠱惑,“文書是故意讓你看到的,你看過我處理的事務,那就應該清楚,自我爬上戶部,已漸漸不受世家掌控,他們不喜歡不聽話的棋子,故而已經動了要除我的心思,我豈能坐以待斃?我想與少将軍結盟,合力把他們拉下馬。”
“國庫如今不充裕,與其我們兩個鬥來鬥去,不如抄了他們的家,我修我的壩,而你的軍費也不會減。”
“少将軍,要不要上我這條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