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清辰看了眼一臉空白的林池魚,又掃了眼棺内的熱鬧盛況,牙疼似的“嘶”了一聲,醞釀片刻,拍了拍林池魚肩膀:“他在棺材裡呆了這麼久,陰氣逼體,需得盡快祛除。”
林池魚點了點頭,帶着一臉被雷轟了的表情走出了墓室。
原清辰揮手阖上石門,背對着祁素衣,先是長長吐出一口濁息,結果轉身就沒忍住,劈頭蓋臉罵道:“姓祁的你真是活膩了,你那魂魄本便有損,一不小心就得四分五裂,你不安心靜養還到處嘚瑟?怎麼,陰曹地府去一次還不過瘾,還想二進宮不成?你是看上了閻王那糟老頭子還是喜歡黃泉裡鬼都不喝的髒水啊?”
祁素衣一臉頭痛,摸了摸耳朵道:“方才掉下來的時候怎麼沒把你那嘴摔豁了呢……”
原清辰恨鐵不成鋼地運氣拍入祁素衣體内:“閉嘴吧你!你那魂魄差點又碎了知道嗎?您老人家好歹也上百歲了,就這麼想死嗎?”
他看了眼石門:“還有那小子,他倒是看見你躺在明川邊上了,我看你怎麼圓回來。”
祁素衣拂了拂衣袖,沒好氣道:“現在才來,你早幹什麼了?唔……”
内力逼入體内,魂魄缺損處頓時傳來一陣刺痛,他蓦地閉上雙眼,不說話了。
原清辰離得近,清楚地感受到祁素衣身體在微微顫抖,他歎了口氣,默默放緩注入内力的速度。
一炷香的功夫後,原清辰收回手,祁素衣慢慢睜開眼睛。他擡手拭去額角的冷汗,聲音有些發虛:“此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原清辰瞥了他一眼:“管他簡不簡單的,你先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祁素衣權當沒聽見,繼續道:“先前受我之托前去尋你的那群小鬼在此地已有百年,但尋常魂魄根本不可能離體百年而不散。”
原清辰本來已經擡腳準備走了,聞言又轉了回來,皺眉道:“百年前的鬼?那隻有可能是冤魂。”
祁素衣颔首:“它們說南封百年前将我的屍骨葬于此處,看來此地便是明川的陵墓。”
原清辰道:“來之前那些禁衛說景明在亂葬崗飼養了一群惡鬼……”他瞅了眼祁素衣,“不會說的是你吧?”
這話說的……祁素衣低頭看了看“明川”,苦笑道:“我好像沒造過什麼天大的罪孽吧?”
他歎了口氣:“眼下也沒有頭緒,先出去再說。”他話鋒一轉,“哎,你來的路上可有感知到什麼?”
原清辰愣了愣:“什麼?”
祁素衣慢條斯理地起身邁出棺椁,走下石階,邊道:“你想啊,你幼時飄零無依受盡疾苦,成年後呢,還心理變态殺人如麻……”
“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很久了。”原清辰白了他一眼。
祁素衣“啧”了一聲:“别插嘴。突然有一天,一個溫和善良、甚至是純潔無瑕的人出現在你的面前,并且他還坐在你做夢都不敢想的位置上,你會怎麼想?”
原清辰琢磨了一下,道:“會恨他。”
祁素衣打了個響指:“沒錯。你恨他恨到發狂,日日夜夜都在恨,為何同生于世,你們的身份卻相差如此之大。這時有人告訴你,可以幫你把那個讓你恨到入骨的人拉入深淵……”
原清辰立刻道:“那自然是願意的。”
“你會殺了他嗎?”
原清辰道:“當然不會,還沒讓他親眼看見我坐在他曾經的位置上風光無限的模樣,怎麼會忍心立刻殺了他?自然要鎖起來……”
話音未落,他後脊猛地一涼,轉頭看向祁素衣,見他嘴角含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瞬間醍醐灌頂:“所以,景明并沒有除掉南封,而是将他囚了起來!”他喃喃道,“城主殿内人多眼雜,自然不是首選之處……”
突然,原清辰一拍大腿:“亂葬崗!”
祁素衣已經走到了門口,聞言道:“準确來說,是亂葬崗的下面,就是此處。”
林池魚在門外挑了個還算幹淨的地方坐下,慢慢冷靜下來。
想來南封與明川曾是至交,為他建一座陵墓也未嘗不可。
祁素衣……許是墜下來時摔昏了頭,不小心闖進墓室暈過去了吧。
這麼想着,方才看見的也就合情合理了。
身旁的石門被緩緩推開,他立刻起身迎上去,盯着祁素衣看了許久,直到祁素衣被盯得後背發毛,他才挪開視線,看了眼地上的影子,又伸手試了試祁素衣的溫度。
末了,林大少爺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好是活的……”
祁素衣聞言掃了他一眼:“怎麼,咒我死啊?真是沒大沒小。”
他往前走去,順手屈起食指敲了下林大少爺的尊頭,勾唇一笑:“走了。”
這動作莫名有些熟悉,以至于林池魚愣了一瞬,失去了最好的還手時機,反應過來時隻來得及不滿地“喂”了一聲。
他擡頭,祁素衣的背影剛好便落在了視線正中。
也不知他到底有什麼病,身上總是缭繞着一縷若有若無的藥香,既不似久病之人那般虛弱,又沒有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血氣。他好像永遠都是這樣淡淡的,脊背不會挺得太直,松松散散卻莫名賞心悅目。
他的衣服也總是素色的,從沒有過多的刺繡花紋,但就這樣一件平平無奇的衣服,卻襯得他風骨絕倫。
方才在墓室中來不及細想,現在回味過來,他總算明白了為何他看見明川後并沒有想象中那般激動。
江湖騙子和第一神官,這兩人雖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無論是相貌、身份還是其他都相去甚遠,但就是讓他莫名地感覺……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