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琮的表情像是被塞了一嘴的黃連,他從鼻腔裡冷哼出一聲,不再開口。
林池魚啧了一聲:“你這是何必呢?像你這樣卑鄙無恥的人,不應該先保自己的命嗎?”
王琮閉上了雙眼。
“周濟死了。”祁素衣在一旁突然出聲道。
此話一出,王琮蓦地睜開雙眼,先是愣了片刻,而後臉上逐漸透露出難以置信:“什麼?”
祁素衣歎了口氣,抱臂道:“其實你早已猜到那些人抛棄了你們,所以才想在此刻出逃。”他摸了摸鼻子,“嗯……如果我沒猜錯,這條船上的人,應該全都會死,對吧?”
王琮倏地變了臉色,眼神瞥向一側:“你胡說八道什麼,我聽不懂。”
“你聽不聽得懂,我都無所謂。”祁素衣不再看他,撩了撩袖擺,“林少俠,走吧,免得一會受了牽連。”
王琮猛地掙動起來:“慢着!給我解開!”
祁素衣輕笑一聲:“王公子死都不怕,還怕區區一條繩索不成?”他敷衍地抱了抱拳,“在下惜命,先走一步了。”
說着,他沖林池魚微點頭,林池魚心領神會,轉身就走。
還沒走出幾步,便聽王琮深吸一口氣,聲音緊繃地喊道:“等等!”
林池魚裝作不耐:“又怎麼了?你既不怕死,為何還要糾纏我們?”
王琮聲音帶了一絲嘶啞,垂着頭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需助我離開。”
祁素衣緩緩轉身,端的是一幅謙和有禮的樣子,嘴上卻道:“王公子,你覺得,你有商量的餘地嗎?”
林池魚挑眉看了祁素衣一眼,覺得有些新鮮。
這假仙師成日一幅笑眯眯的樣子,圓滑得像隻老狐狸,這般笑裡藏刀的樣子倒還是頭一回見。
王琮臉頰動了動,像是在暗暗咬牙,又過了片刻,就在林池魚以為他要拒絕時,他呼出一口氣:“好,我說。”
祁素衣與林池魚對視一眼,王琮道:“百年前長風嶺一戰,荒諧與明川雙雙隕落,而不久前,我們發現了荒諧的一縷殘魄。”
林池魚皺眉:“這都過了百年,不過一縷殘魄,怎麼可能撐這麼久?”
王琮道:“隻要有香火延續,神祇就不會徹底消散。”
“那明川他……”
林池魚一時失語。百年之後,連荒諧都能香火不斷,誰又能想到,身為第一神官的明川,卻偏偏香火斷盡呢……
他莫名有些心裡發堵,神色也黯然下去。
祁素衣看了他一眼,笑着歎息一聲:“這明川死了百年了,如果他知道如今還有人記挂着他,一定很高興。”
林池魚沉默。
祁素衣看向王琮:“你并非王氏弟子,而是荒諧信徒。”
王琮嗤笑:“不錯。煓陽王氏弟子不過一介莽夫,若非為了……”
話音未落,身旁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他本能一躲,便覺臉頰驟然傳來一陣刺痛,一側的窗扇竟碎作紛紛木屑,兇器一般攜寒雨之勢閃電般刺了過來!
緊接着,船體被豁開一條巨大的口子,一條觸手滴落着黏液,利刃一般削了過來!
“愣着幹什麼?”祁素衣語速加快,“跑啊!”
林池魚二話不說,拎起王琮就跑,那觸手影子一般緊緊跟了上來,一路上橫沖直撞,船體幾乎被削成了兩半,風雨再也無拘束,争先恐後地擠了進來。
祁素衣剛幹了沒多久的衣服又濕透了,林池魚掃了他一眼,也在他肩上點了避雨訣,剩下王琮一個人在暴雨中淋得落魄不堪。
祁素衣閃身避開一把甩過來的椅子,語速很快卻異常冷靜:“其他人呢?這樣下去船會沉的。”
兩人很有默契地跑向客房的位置,林池魚猝不及防被飛來的碎片劃破了肩膀,“嘶”了一聲:“這門是隔音的不成?這麼大的動靜,怎麼沒人出來看一看?”
話音未落,兩人同時駐足。
走廊上傳來濃烈的血腥氣,身後,那條觸手像是遇見天敵一般,不再前進分毫,在走廊外徘徊着。
走廊鋪着厚厚一層地毯,每一步都深深陷下去,像是陷入一場無法擺脫的噩夢。盡頭傳來輕微的“沙沙”聲,像是什麼東西拖着腳步,一步一頓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王琮站穩腳步,死死盯着前面逐漸露出的矮小身影,聲音發着抖:“鬼……有鬼……”
林池魚咬了咬舌尖:“現在你倒是怕起來了?與虎謀皮,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嗎?”
那矮小佝偻的身影越來越近,伴随着若隐若現的私語聲,祁素衣皺眉,見一位老妪逐漸從陰影裡走出來,手裡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是一座小鼎。
那鼎身镌刻着繁複的紋路,祁素衣眯了眯眼睛,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老妪也不擡頭,佝偻着身子一步一頓地向前蹭着,嘴裡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仔細一聽,她竟是在數數。
“一個……兩個……三個……”
“二十、二十一……”
她走到三人面前,才極其緩慢地擡起頭:“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林池魚驚地後退了一步。
這人身形聲音分明是年近花甲的老婦,卻頂着一張三十多歲少婦的臉,還沒有眼珠!
王琮雙腿劇烈哆嗦,已經翻起了白眼。
祁素衣蹙眉:“二十四?”
林池魚咽了口口水,盯着那老妪手上的鼎:“什麼二十三二十四的,上菜嗎?”
“是上菜還是燒菜,不一定吧。”祁素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