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殿内一時間安靜下來,隻能聽到哔哔啵啵炭火燃燒的聲音。
秦子瑜坐在右側,淳王在他對面,坐了沒一會兒又站起來,焦灼的來回走動。
秦子璋揉了揉眉心,從袖子裡掏出一塊懷表:“午時二刻,皇兄用午膳了嗎?”
“還沒。”秦子瑜道:“你先陪皇叔去隔間用吧,孤沒胃口。”
“你身子本來就弱,不吃東西怎麼行,你過來。”淳王聽他說還沒用膳,招呼旁邊的小太監:“對,就是你,去弄些清淡的粥菜。”
小太監應下,匆忙往外跑。
淳王在秦子瑜面前站定:“皇兄現在情況未眀,你要是跟着倒了……”
他故意掃了一眼秦子璋:“可就便宜了别人。”
“啊呀,皇叔這可是誤會我了。”秦子璋攤手,滿臉無辜:“我又沒有捂着皇兄的嘴,不讓他吃東西。”
“是吧皇兄?”
說着還朝秦子瑜擠了擠眼睛。
淳王瞪他:“成何體統!”
秦子璋靠在椅背上,嘴角勾着笑,丹鳳眼中透出幾分戲谑:“皇叔,若不是我提醒時間,您可記得讓皇兄用膳?”
淳王冷哼了一聲。
秦子瑜道:“皇叔擔憂父皇,也要顧及自己的身體,我平日裡吃得少,你們不必陪我一起,分開用比較好。”
“文娘娘估計也還沒用膳,慶安,你叫上慶雲去禦膳房盯着,弄些簡單的菜色,問清楚娘娘們有什麼忌口。”
慶安垂首:“是。”
午膳很快準備好,淳王不同他們一起,單獨擺了一桌,秦子瑜跟秦子璋在前配殿,文貴妃跟幾位妃嫔在西配殿。
秦子瑜勉強喝了小半碗菜粥,胃有些發堵。
秦子璋看他放下筷子,問:“皇兄平時也吃這麼少嗎?”
秦子瑜搖頭:“今天确實沒胃口,父皇驟然病倒,我心裡總惦記着,吃什麼都沒有味道。”
其實他惦記的不是皇帝,而是被皇帝斬首的那些人,一想到明天那麼多人因此而死,他心裡就不是滋味。
無關同情與否,秦子瑜生活在和平年代,不太喜歡打打殺殺。
從犯誅三族,主犯卻隻是流放,殺人償命,償的卻是别人的命。
“聽說皇兄最近跟蕭賜走的很近?”秦子峥略微轉動身體,把手撐在臉上,斜眼看着秦子瑜。
秦子瑜看了看站在屏風處的宮女:“峥弟說的很近……有多近?”
秦子峥往前探出身子,與他相隔不到一尺,聲音很輕:“大概……這麼近?”
狂風呼嘯而過,吹動殿外的窗戶,發出似鬼哭一般細細的叫聲,秦子瑜不閃不避,望着對面那雙琥珀色的瞳孔。
“不過是傳聞而已,不必當真。”
兩人的聲音都不大,五步之外會被其他聲響所掩蓋。
秦子峥靜靜地笑了:“今日宮牆外的鼓聲,皇兄聽到了吧。”
“金銮殿上發生的事,皇兄一定也知道。”
“皇兄覺得,其中有蕭賜幾分手筆?”
秦子瑜沒說話,他知道蕭賜在中間做了許多,比如那些金陵百姓,沒有專人護送,不可能在半個月内抵達長安城,比如趙尚書,他确實有冤要申,可十年前他不是沒有努力過,無疾而終後才辭官歸隐,若沒有人說動,他不可能再跳出來。
還有前些天在順天府自盡的人,他們忍了這麼多年,怎麼突然就忍不住了?
耳邊傳來秦子峥的低語:“皇兄别忘了,他是誰一手提拔起來的,忠臣與豺狼,不過一念之差。”
秦子瑜往後靠了靠,同他拉開距離:“峥弟是不是對箫大人有什麼誤解?”
“沒關系,有誤會說清楚就好了。”
秦子峥的臉有一瞬間扭曲,嘴角處若有似無的笑逐漸凝重,一時間拿不準秦子瑜是在裝傻還是真傻。
“我去看看父皇,峥弟可以繼續用膳,我就不奉陪了。”
秦子瑜起身,在慶安的攙扶下往後殿走,作為皇帝的兒子,他跟後妃也需要避嫌,文貴妃幾人用膳還未回來,殿内隻有随侍太監和一位太醫。
慶吉聽到動靜,立馬湊上來:“哎呦,殿下怎麼親自來了,皇上醒了定要怪罪奴才們多嘴。”
聽他語氣輕松,秦子瑜微微颔首:“父皇驟然暈倒,把你們也吓到了。”
慶吉道:“哎,奴才年紀大了,不中用了,殿下莫怪。”
他一直盯着後殿,還沒來得及跟前殿的慶海通氣。
“公公說笑了,孤才是最不中用的那個,連在父皇床前盡孝都不能,想着親自來看一眼,也安心些。”秦子瑜道。
慶吉讓開位置:“殿下這是說的哪裡話,皇上一直惦記着您呢,您的孝心,皇上定能感覺到。”
他頂替了慶安的位置,扶着秦子瑜往裡走。
掀開紗帳,秦子瑜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距離上次見面不過月餘,皇帝看起來蒼老了許多,眼下全是烏青,臉色還算平和,氣息均勻,像是睡着了。
他的視線往下移,半坐在床邊,握住那雙帶着溫度的、幹枯蒼老的手。
皇帝保養的再好,畢竟已經年過半百,臉看起來還年輕些,手卻一覽無餘。
“父皇,你要快點好起來。”秦子瑜低聲呢喃:“兒子願意用三十年壽命,換父皇健康長壽,隻要父皇能醒過來,兒子做什麼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