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銀炭發出哔哔啵啵的聲音,給靜谧的開陽殿帶來點點生機。
蕭賜率先轉過頭,看着棋盤上散亂的棋子:“殿下待如何?”
“上山當土匪還要先拜山頭,孤自然不會讓大人失望。”秦子瑜坐到蕭賜對面,攏着袖子四處打量:“堂堂西廠督公,怎麼就這兩盆炭火,國庫難道已經空虛至此?”
蕭賜道:“殿下極少出宮,就算出宮也是散心,遊湖賞花看風景,自然不知道老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兩盆銀炭,夠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
秦子瑜承認:“你說的沒錯,不過這些東西總要有人用,留着豈不是浪費?”
“人家大老遠送來,其中耗費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銀錢也付了。”
“再者說,如果大家都不用,銀炭就沒了用處,那些挖炭的人該如何生活?”
“這麼說,挖碳人還要感謝殿下了?”蕭賜頭一次聽他這種說法,諷刺的同時竟覺得有幾分道理。
秦子瑜搖頭:“那倒不必,銀貨兩訖而已,他做工,孤出錢,是互惠互利的關系。”
他把手爐放在茶幾上,銅胎掐絲琺琅手爐外面包着一層大紅色繡金絲布套,保溫的同時不會燙手。
“殿下似乎很喜歡豔麗的顔色。”
細長的手指随意搭在手爐上,更顯白嫩,十指不沾陽春水。
秦子瑜笑問:“不好看嗎?”
他的笑容在燭光下格外晃眼,蕭賜不在意般的往後靠了靠,眼睛落在秦子瑜眼角的小痣上,不知道是不是衣服襯的,看起來更紅了。
秦子瑜沒指望從他嘴裡聽到什麼好話,自然而然的說起昨夜之事。
“聽說大人重新部署了金吾衛,抓到知語軒的宮人私自往外傳遞消息,可是确有其事?”
蕭賜撚着茶杯:“殿下的消息一向靈通。”
“光傳遞消息可不夠,就算拿住賊人審問,左不過是私自窺探的罪名,父皇對他們一向容忍,大人多年心血,不怕是一場空嗎?”秦子瑜捏起盤子裡的糕點:“大人這裡的桂花糕看着更新鮮些,甜嗎?”
蕭賜沒有回答,冷冷的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秦子瑜咬了一口,入口綿軟,不是很甜,對他來說剛剛好。
“不錯,還是你這裡好,慶安不讓孤吃這些,你看,孤這不是沒事嗎?”
“小題大做。”
秦子瑜一邊吃一邊說着,假裝沒有感覺到周圍的殺氣。
“你還知道什麼?”蕭賜打斷他的話。
秦子瑜咽下嘴裡的食物,想了想:“嗯……很多,看大人想知道什麼了。”
“孤今日是來拜山頭的,免費送大人一個消息好了,望大人看在孤誠心的份上,回答孤一個問題。”
見蕭賜警惕起來,秦子瑜沒正形的揮了揮手,明明是很不雅的動作,在他身上卻格外合乎情理,風流潇灑别具一格。
“殿下說的沒錯,确實該綁起來好好審問。”蕭賜道。
尤其是那張萬年不變的笑臉,讓他想要撕碎,看看面具下究竟隐藏着什麼。
秦子瑜舉起手,兩隻手并在一起舉到蕭賜面前:“要綁起來嗎?”
蕭賜沒理他。
秦子瑜收回:“好了,不開玩笑,孤是個正經人。”
“早些年,在南康郡王和普甯郡王還沒有封号的時候,曾經風流過,他們風流的方式不太一樣,因為身份限制不能一展宏圖,心中悲憤無處訴說,總覺得自己生不逢時,當對現狀的不滿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發。”
“經他們手折騰死的人不少,都是良家女子,甚至還有幾個……懷孕的婦人,一屍兩命。”
蕭賜瞳孔微縮,銀炭燃燒的聲音愈發刺耳起來。
“這些陳年舊事,殿下如何得知?”
秦子瑜道:“正因為是陳年舊事,也隻有孤這種又閑又有身份的人才會知道。”
“他們不僅打死過人,還霸占了江南幾千畝良田,累的百姓苦不堪言,他們該死。”
聽着從他嘴裡吐出來“該死”二字,蕭賜心頭堵塞多年的麻布驟然被拔除,全身筋脈都通暢了。
秦子瑜話題一轉:“孤知道,當年江南水患讓你流離失所,若非他們做下的事,你們不可能連過冬的存糧都沒有。”
隻能北上求援,賭一條活路。
蕭賜默默攥緊拳頭。
“當年有個賬本,本應該銷毀了,但當時為他們做事的人怕被過河拆橋,為了保命,把賬本還有他們做過的所有事全部記錄,藏了起來。”
“在哪裡?”蕭賜問。
秦子瑜沒有瞞他,一臉正色:“通政司左參議,李大人府上。”
“當年為他們做事的就是這位李大人,憑着那點子關系一路升官,可惜資質有限,如今才到正五品。”
雖然官職不大,通政司卻非常要緊,各地官員的奏折到了長安城,先去通政司走一遭,是皇帝最信任,也是最容易走漏消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