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中,點滴魔力彙聚成流,灰暗如綢帶般迅速鋪展開來。隻要分出理智的一小部分,逆遊而上,很快就能夠抵達魔力之源。
……
然而源頭沉灰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懷着好奇,桃溪努力忽略掉那越發明顯的寒意,繼續探查。
與深潛不同,越往下,魔法的脈絡和流動就越清晰,片刻後,桃溪眼中升起晃動的火焰、交錯的人影,如沙漏底閃爍的渺小一粒,或如默劇中帷幕下的匆匆一瞥。
緊接着,她聽見了細微的人聲。
……是有人在笑嗎?
不,似乎不是。是人在耳邊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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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即将溺水的人會緊緊抓住浮木,跌入深淵的人也在渴望着垂落的懸繩。
魔網無處不在,太陽和月亮都被囊括在那縫隙裡,連黑白的界限都沒那麼分明了。
很危險,也很新奇。
桃溪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奇異的魔力,稠密似濁血,卻輕盈如水銀,碰到它的時候會飛速退開,在原地留下一個小小的漩渦。
被漩渦包裹的指尖傳來花朵複蘇般的感覺。
桃溪覺得非常有趣,但她很快就又發現出有哪裡不對。
耳邊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聲音遙遠而模糊。
這是幻想魔咒的效果。
她剛才太過沉迷那些美麗的漩渦,所以愚蠢地忽略了異常跳動的心髒和直覺中擂鼓的警告。
不過這也情有可原,因為法師的智慧與警覺總會在禁術的誘惑裡降到最低,魔網即是全部,沒有人能掙脫開絲絲縷縷看似迎合的織影。
導師曾告訴她對待魔法要保持尊重,也應常懷好奇,最好的學徒需要最張揚的野心,最偉大的魔咒可能依附着最慘烈的暴行。
智慧的反面即是癫狂,知識也總是伴随着詛咒。
可對于所有被詛咒的法師來說,窺視魔網恰如稚芽汲取天光,接納咒法正是行船撞破眠冰,魔法之主是舊日情人的懷抱,沒有壓迫或威脅、沒有痛苦和暴虐,有的隻是一個迷途之人在尋遊幻夢,也尋求真理。
所以桃溪決定回抱她的“情人”。
做出決定的那個時刻,魔力再次變得不一樣了。
一股危險、可怕,但極具誘惑氣息蒸騰而上。
腦中閃過無數的片段,那是來自于意識海洋裡原本不屬于她的記憶,卻又與她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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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黑暗禁锢住無序的噩夢,帶來永恒的安甯。
從夢中醒來,室内幽寂無聲,但窗外銀月輕柔的光為紗帳增添了些許的溫度。
一面古老華麗的落地鏡立在旁邊,當桃溪凝視着那面鏡子時,裡面也有個黑色長發的女孩面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她躺在長椅上,潔白的輪廓陷落在軟枕和薄毯之中,身後的屏風挂着男士的外套。夜風将床間仍未散去的氣味渡到這邊來,桌上燭火因此短暫而劇烈地扭曲了一瞬,然後持之以恒地照亮這紙醉金迷的卧室。
一切看起來正常,但又不正常,分明是令人窒息的構圖,卻透露着别樣的旖旎。
“——你在看什麼?”
背後響起聲音的瞬間,桃溪被激起了一絲慌亂,這讓她想起小時候做錯事被發現,她總會在父母的安慰聲中苦惱而無措。
幸好那人并沒有怪罪的意思,相反,對方表現得很體貼:
“沒關系,你做什麼都可以。”
桃溪解除了僵硬,她扭過頭,想去看說話人的臉,但并沒有成功,一隻被銀白色皮甲包裹住的手掌撫上雙眼,遮擋住視野。
不知道是尾巴還是别的什麼東西在動。
“你永遠都是對的。”
那個人貼着她的後背說,“也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桃溪皺眉,因為她感覺到冰冷的氣息正沿着後頸往臉頰上爬。她嗅到一股甜甜的氣味,像是松香與酒的混合體,包含深情和引誘。
“不過我确實很後悔……”
壓抑着些許情緒的話語從身後緊貼的擁抱中傳來,腰間收束的力量清晰可見。
“我後悔當初不該殺掉薩米,也不該放過厄伽文……否則我們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說話間,曾經飽受稱贊的毛絨絨的尾巴也蹭了上來。
“我很抱歉……可你也說好會一直陪着我的,你們人類不是最講誠信的麼。”
“……你就在這,哪裡都不能去,這樣我才能保護你。”
桃溪下意識屏住呼吸,從遮擋的指尖縫隙裡她看到顫抖的燭火,在更遠的地方還有高懸的帷帳和叮咚作響的風鈴。
縱使到處都是濃稠的黑暗,觸感還未被異香所吞噬,她一開始還無法理解這詭異的景象,直到她突然被按下去,颠倒的視野倒映出他們隐秘纏繞着的彼此的長發,她才大夢初醒般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荒唐的夢。
身後的人似乎靜靜地看了她許久,終于在爐中香燃盡時松開手:
“語言是有重量的,誓言尤其如此。”
“而且,我也隻有你了……”
——New CG,Good J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