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了記憶,失去了五感,身體破碎,化作一滴海水,随着翻湧的海浪,漫無盡頭地漂流,月光輕柔地灑落在這滴海水之上,波光粼粼。
女孩兒聲音越來越輕,仿佛化作了小小的一滴海水,又仿佛化作了輕輕的一片月光。
吉他聲漸漸地尾音袅袅,消失于無。
忽然之間,猶如裂帛!吉他聲再起,女孩兒的聲音陡然出現!
高亢嘹亮、悲壯沙啞,像是波濤乍然怒嘯,翻起了滔天的巨浪,怒氣不斷堆疊,一層又一層,極速升騰。
像是憤怒的巨獸,咆哮着,狂暴着,裹挾着世間的所有,攜帶毀天滅地的力量,向着它的憤怒之源猛烈地撲去!
轟鳴聲聲,激戰不止,永不退後,絕不妥協!憤怒化為勇氣,攪碎所有的阻礙!
吉他的琴弦被極速撥動,孤獨、寂寞,卻高傲、瘋狂,如翺翔于長空的孤鷹,又如同鐵甲厮殺、刀槍齊鳴。
一曲終了,弦聲轟鳴,仿佛弦斷。
大廳靜悄悄的,沉寂無聲。
唯有驟然而起的一陣夏日狂風洞穿窗子,掀起了窗簾,噼裡啪啦地擊打在家具之上。
許來遲靜了片刻,從洶湧的情緒中抽離,将吉他放下,面向衆人輕盈優雅地鞠躬:“謝謝大家的傾聽,我的表演完成了,請大家指正。”
衆人回神,一時沉默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終江雲飛最打破了寂靜:“我們還評價什麼呀,這首歌肯定會爆火!太帶勁兒了!聽得我熱血沸騰,恨不得跟人打一架!看看我手心,全是汗。”
他攤開手,果然手心一片濕黏黏的。
許來遲微微一笑。
這兩首歌的靈感其實她大學的時候就有了,隻是以前生活不溫不火的,如同日日流淌的河流,戴着面具笑語嫣然,一成不變。
上了戀綜之後,情緒急劇波動,又住在這樣的海邊,傾聽潮起潮湧,在感情激化之下,最終得以成型。
她自己也覺得極好。
從她作為創作者的角度,非常強烈地表達了她一直以來的心境和自我鬥争。
而從聽衆的角度,第一首音樂,沉淪之後,甯靜放下,缥缈自在。第二首音樂,則挑起鬥志和憤怒,勇氣和意志。
無論是否會火,按照她對于好音樂的評價,能夠對創作者和聽衆有所幫助,就足以稱之為好的音樂。
秦月關表情複雜,身為音樂行内人,他更能認識到這兩首音樂的巨大魅力。他凝視着許來遲:“遲遲,你真的很棒!我先前倒是班門弄斧了。”
許來遲笑着搖頭:“沒有啦,怎麼會?音樂是大衆的,是每一個人的。音樂和舞蹈從誕生之初,就是人類語言的延伸。每一個人都有表達音樂的能力和權力,不分高低,也不分貴賤。”
“遲遲把格局打開了,請受我一禮。”秦月關聽罷歎氣,竟鄭重地向她鞠了個躬。
許來遲明白他的意思,也鄭重地鞠躬回禮。
兩人相視一笑,秦月關問道:“這兩首歌,你有想好叫什麼名字嗎?”
“還沒有。”許來遲搖了搖頭,“我初步的想法是‘月光之海’和‘海嘯之怒’,你有什麼建議嗎?”
秦月關思索了一會兒,無奈笑道:“你取的名字已經很貼切了。我再想想。”
“好呀,随時歡迎提建議哦。”許來遲歪頭,輕輕笑道。
秦月關凝望她片刻,忽而一笑,眼神也變得清澈:“當然,音樂是每一個人的嘛。”
聽了許來遲的音樂,秦月關知道,他對她的認識太膚淺了。
她不是他能駕馭的,也不是他能夠匹配的,她是有成為大師潛質的。節目結束後,他大約隻能在網絡上看到她的信息,成為她的一個粉絲,為她搖旗呐喊。
許來遲注意到他的眼神變化,心中一松,臉上浮起了一抹真心的笑意。
她對秦月關的感官還可以,他性格憂郁社恐,但心地善良純粹。同時呢,他又害怕沖突,優柔寡斷,軟弱怯懦。
這就是他在蔣薇和景藍之間來回搖擺的原因,他害怕傷害景藍或者蔣薇,反而陷入了現下這種境地。
許來遲舒展了下身體,對秦月關笑道:“今天音樂玩爽了,我要回房休息一會兒啦。”
“去吧去吧。”秦月關笑着趕她走,自己在鋼琴前坐下,接着彈奏了起來。
許來遲向二樓走去,路過客廳的區域時,發現程讓已經不在那邊,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她垂下眼眸,回到自己的房間,拉上窗簾,換上睡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夢裡,她又夢見了那些噩夢般的人和事。
也許是她自己創作出的音樂也治愈了她,這一次,她沒有再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