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頭擡起來。”施引山踢了踢遲安的靴子,“縮着個脖子算怎麼回事?”
遲安抿了抿唇,慢慢擡起頭,依舊不敢與玉池微對視,生怕從心悅之人眼裡看見對自己的厭惡。
玉池微向來細膩,怎會察覺不到他的小心翼翼?
面對這樣直白單純的熱情,玉池微招架不住,忍不住輕歎一聲:“你無需如此。”
他愈是這樣不在意,遲安反而愈覺得心中難受,喉間發堵:“玉師兄,我那日腦子不清醒,自知對你做了不可饒恕的錯事……”
“停,停,等等。”施引山插話打斷。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遏制住胸中即将噴湧而出的熊熊怒火。
“不可饒恕的錯事,你做什麼了?!”
玉池微側眸看向施引山,帶着警告的意味沉聲叫了聲他的名字。
一邊遲安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他的問話,一邊玉池微威脅警告着不許他多問,施引山隻覺得自己像是将妻子捉奸在床的倒黴相公,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
再度深吸一口氣,施引山面上恢複甯靜:“行,我不管。”
遲安接着方才沒說完的話:“……玉師兄,我自知對你做了不可饒恕的錯事,不求你原諒,隻希望能給我一次補償的機會。”
他這話說得虔心誠懇,落在施引山耳朵裡卻是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留他一個在玉池微身邊補償的機會?怎麼做了錯事還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這難道不是便宜了他麼?
不等他再出聲打斷,那邊玉池微已經做起行善積德的好人——
“若你有悔過,我可與你一同去向鹿賢仙尊說情,天蠶宗仍是你往後落腳的住處。”
施引山不知玉池微是否有意而為,但如若是為了氣他,那麼他的目的達到了。
“師兄……”
一股暖流流過心間,遲安感動不已,他果真從未看錯過人,玉師兄是他遇見過,最好最好的修士!
感動之餘理智尚存,他還是搖了搖頭,拒絕玉池微的提議:“我如今妖族已然暴露,若是仍然留在宗門,恐是會損壞天蠶宗的名聲。”
玉池微沉吟片刻。
對方說的并不無道理,若鹿賢仙尊有意尋回遲安回宗,早該有動靜,輪不到他來摻手。
遲安内心掙紮一番,還是忍不住拿出藏在身後的油紙包,遞在玉池微面前。
“玉師兄,我聽你說想吃…”遲安聲音一頓,想到自己偷聽的不恥行為,默默換了個說法,“近些日子我到嵊蘭鎮你最喜歡的那家鋪子學了手藝,這點心是我親手做的,望師兄能不計較我先前所做。”
玉池微怔了怔,沒想到這幾日施引山分掉的那些竟是遲安自己費工夫做的,實在是罪過。
他正要伸手去接,半道卻被一隻手截了胡,施引山一如第一回在玉池微枕邊看見這東西時那樣,翻來覆去左右查看,挑眉:
“你自己做的?這油紙都一模一樣,莫不是到鋪子裡買下,诓我們說是自己做的。”
這下被冤枉,遲安當真是起了火氣,臉紅脖子粗地與他争辯:“油紙是那家老闆膝下無子,見我學得快,做得好,有意讓我接管鋪子,順道給了我一些的!”
施引山聽不進他的辯解,隻覺得這人三更半夜不好生睡覺,特意跑來玉池微面前招搖,來他面前顯擺來了。
“拿回去。”施引山一擡手,油紙包跌進遲安懷裡,“那家鋪子老闆尚且健在,這點心……無需你來做。”
離了天蠶宗,遲安脾氣見長,當即梗着脖子與施引山争起來:“我給玉師兄做的,有你什麼事!”
這場面在記憶中曾上演過無數回,玉池微卻全然沒有任何想要懷念的心思。
頗為頭痛地捏了捏眉心,拿過遲安懷裡的油紙包,不由分說将二人統統趕出門外。
遲安被他推着往外走時嘴裡還不斷囑咐着記得要吃,千萬不能被某些心胸狹隘的小人鑽了空子。
吵雜聲隔絕在門外,耳根子終于清淨,玉池微緩緩松了口氣,隻覺得胸口的刺痛都減輕了許多。
哪知這夜施引山随着遲安被他一道趕出去後,整整三日都沒能在天蠶宗再見到他的身影。
玉池微以為這人又為自己趕他出去這事兒犯起倔脾氣,沒有多管,難得靜心享受起還能供他悠閑練劍的日子。
無涯海第一回與“簌簌”配合,完全不比握着沉雁時的感覺差,隻需再稍加磨練,即可達到人劍合一的地步。
他将簌簌擺放在窗邊,日光透進來照在上邊,恍惚還能瞧見那漂亮花枝搖晃着身體,發出“簌簌”的花葉飄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