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畫錦朦朦胧胧看了一眼又睡去。
梁秀英一把火燒了她全部底牌,南局敗局已定,又得罪了李逸霖,從此不知何去何從,唯有睡着才能減輕了無生趣的絕望。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褚甜兒抓肩膀搖了幾下,屠畫錦像攤面條往下掉,褚甜兒黛眉擰緊大喊身後的侍衛,“愣着幹嘛,擡出去啊。”
她攏了攏屠畫錦幹枯污糟的額發,輕歎一口氣,“有人救你還這幅死樣,跟中邪了似的。”
褚甜兒押上堂身體抖成了篩子,擡頭對上禦史視線幽暗不明的眼神反而定了神。
禦史粗粗問了幾個問題,忽然叫停私下把她請到後堂,色眯眯的打量着她。
褚甜兒無奈一笑,世上垂涎她美貌的人渣多如過江之鲫,堂堂京城派來的禦史也是道貌岸然的禽獸。
換做以前她便逆來順受從了禦史,這會兒卻學聰明了——她直言不諱要求禦史把她帶到京城,不要名分隻要一坐外宅。
豈知她的話正中禦史下懷。
禦史早不滿恩師梅閣老把入閣名額給了地方小吏田同輝而不是自己,礙于閣老面子才親自來江南給田同輝擦屁股。
此時李逸霖大軍節節勝利朝内朝外聲望日隆,他犯不着為了田同輝惹一身腥。禦史本就想糊塗案糊塗斷,又碰上個意外之喜褚甜兒,心思早飛回京城縱享溫柔鄉,全然不在判案上。
重回高位的褚甜兒第一件事就是去收拾獄卒。她帶着大隊人馬直沖牢房,把獄卒被吊起來塞一嘴馬糞。
獄卒想不到褚甜兒還有翻身之日,當場吓得尿褲子,恨不得時間倒流把說過的混蛋話都吃回去。
褚甜兒得意笑道:“你教過我怎麼閉嘴。我學不會,你親自演示給我看看?”
獄卒嘴裡塞着馬糞身子被鎖鍊牢牢捆住掙紮着點頭,好像在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姑奶奶饒了小的一命,小的給您當牛做馬報答您!”
獄卒嚎哭不止,滿臉鼻涕眼淚混着臭糞更加作嘔,旁人看了惡心地捂住鼻子别過臉。
“當我真是好欺負的。”褚甜兒呸了一口,報完仇後通身爽快。
這時隔壁牢房昏睡的屠畫錦翻身叮咛了一聲:“娘親,爹爹,不要抛下我一個人……”
褚甜兒詫異,命人把她塞上去沿海的馬車。
褚甜兒趁禦史興頭上替屠畫錦讨了條命,禦史見新得的美人婀娜妩媚一高興順道也放了屠畫錦。
屠畫錦被人扛走,不一會兒在馬車上醒來,警覺地抱住身子喊道:“這是哪兒?要帶我去哪。”
褚甜兒單獨在車廂替她收放包袱幹糧,沒好氣道:“别怕。我現在跟了禦史大人要随他回京城,你趕緊溜走去找巡撫吧,沒事了。”
屠畫錦眼皮上下跳動,一覺醒來事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努力消化,盯着穿戴整齊的褚甜兒良久,。
甜兒臉上無波無驚宛如老井,手腳利落地替她收拾車駕。
屠畫錦嗫嚅着問:“是你救了我?”
褚甜兒放好鼓囊囊包袱,若無其事地拍拍:“談不上救。我隻是怕自己出來了而你死在裡面,回頭纏着我。”
屠畫錦瞳孔微顫,她以為李逸霖會在關鍵時刻出手救她,誰知最終帶自己出牢籠的竟然是又蠢又作的褚甜兒。
她知道褚甜兒當這類寵妾姨太太從來看不上工匠出身的自己。兩人相互坑害積下仇怨,在生死關頭拉她一把的竟是一向不和的褚甜兒。
“謝謝。”屠畫錦舔了舔幹涸起皮的嘴唇低頭道,忽然擔憂地凝望着褚甜兒,“你一個人孤身進京能行嗎,萬一遇到麻煩可有人照應?非去不可嗎?”
“這不是廢話嘛。”褚甜兒翻了個白眼,“我除了跟禦史大人還有别的選擇嗎?難道讓我留這等林闖腦袋掉下來陪他一起投胎?”
屠畫錦默然不語,褚甜兒剛把人救出來本是喜慶的時候,見不得她喪着臉,寬慰了幾句:“你膽子真大敢一個人對抗田同輝。我跟了林闖後才敢跟他拍桌子,你是我見過第一個從田狗官地牢裡活着出來的人。你對巡撫倒也一片忠心,怎麼不見他上堂的時候派個人過來。”
屠畫錦笑容僵硬,若無其事道:“大人的安排,我們做手下的怎麼知道。”
“還手下,别裝了。”褚甜兒又白了一眼,搖頭歎氣道,“你運氣比我好跟對了人,不過人各有命羨慕别人也羨慕不來。”
她埋怨着拿出梳子替屠畫錦梳頭,屠畫錦太久沒洗澡頭發成結。屠畫錦疼地叮咛一聲,褚甜兒嫌棄地皺眉,緩了緩力道。
屠畫錦此刻心裡空落落的。
美貌驕橫的褚甜兒第一次卸下夫人派頭,像普通姑娘一樣給自己梳頭,溫流像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沖擊着她的胸膛,說不清楚是感激還是憐憫。
她自認為跟褚甜兒是兩類人,就算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依舊是兩條岔道條種人生。如今共同經過牢獄相互搭伴逃出活口,看她也沒那麼讨厭了。
屠畫錦腦海裡思緒百轉千回,卻都黏在嘴上吐不出一個詞。
“對了,我走後拜托你一件事。”褚甜兒握着她的發辮垂下腦袋,“我去京城後麻煩你照看下我娘。她叫葉秀娥,我已經派人送她回了老家。我現在手裡一點銀子也沒有了隻有這些,你先拿着。等我從京城回來會好好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