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英眼神一凜,屠畫錦感覺身上刮過一陣涼意。
她稍稍收了笑容,客氣回道:“晚輩乃一介無名小卒,竟能勞動鼎鼎大名的梁大人親自探望,實在榮幸之至。敢問梁大人隻來替田大人傳話當說客嗎。”
屠畫錦摸透了田同輝陰險貪财,對梁秀英脾氣喜好卻不甚熟悉,隻知道她對田同輝忠心耿耿,唯田同輝馬首是瞻。
以她的權勢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隻螞蟻,因此此刻極力克制言辭避免激怒她。
梁秀英露出一副諒你不敢放肆的神情,腫泡眼先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滿地淩亂的男子薄衫和劍器,報菜名似的拉出一連串條件。
“隻要你效力藩司衙門,錦署升你為日字堂領事。月俸五十兩,逢年過節添支分紅另算,下管香紗河旺鋪三間。并且以你之名命名今年新出的織法兩則,另外儲甜兒的西山園林也歸你。”
屠畫錦聽了差點沒罵出來,想不到腰纏萬貫的田同輝如此小氣摳搜。
他給的條件咋聽豐厚誘人,細究起來處處是坑。
錦署主要由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字号組成,每個字堂掌管織機五六十張,所謂的日字堂位列最末等,僅為其他字堂的替補,下管織機不過四五張,她去了也不過是當天庭的弼馬溫。
為身為皇家工匠,織女手藝再巧奪天工也不許留名。曆朝曆代的前輩們忙一輩子也隻湮沒于塵埃,因此織匠最高的期望不過創造一套織法留下自己的印記。如今她仗勢冒領了他人辛苦研究出來的織法,看似風頭出盡實則自絕于全體同行。
說道宅邸更令屠畫錦哭笑不得,坐擁半城的田同輝一分錢也不舍得出,直接搶了囚犯的家宅劃給自己。
一條條分析下來,就算沒有滅族之仇屠畫錦也斷然不會答應。
屠畫錦忍而不發,彬彬有禮回道:“多謝梁大人擡愛,晚輩福薄命淺恐難消受,勞您白走一趟了。”
梁秀英好像料到了她會有此反應,腫厚的眼皮掀了一下,眸色幽暗泛冷:“以上是田大人給你開的條件。而我給你開的條件,另有不同。”
“什麼條件?”屠畫錦追問。
梁秀英嘴角悠悠蕩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忽然低聲質問:“你師傅破解了紗地絞羅妝花沒?”
屠畫錦眼珠滴溜轉動,避開對方鋒利的眼神,腦子飛速思索。
紗地絞羅妝花是失傳已久的禦錦面料,聽說光輝燦爛遠勝當世一切布料,師傅神往已久,這些年四處苦尋複原之法,看來梁秀英也急于追查其秘訣。
她狡黠一笑,模棱兩可回道:“師傅的确花了不上心思在這上面。但你懂她老人家的脾氣,什麼好東西都喜歡藏起來,所以我也說不準。敢問大人給我開什麼條件。”
梁秀英見她狡猾地繞圈子并不氣惱,微微低颔,抖了抖繡滿金銀的大袖口:“你能站在這裡應謝我求情饒了你一命。你若誠心效忠于田大人、效忠于我。我會給你我所擁有的尊榮,不管是權力、地位,還是男人。”
屠畫錦啞笑,同樣是畫餅,梁秀英比田同輝大方多了。不過她沒忘當初在地牢是她一直教唆田同輝殺了自己。
“多謝大人,晚輩還是那句話,二位大人的好意心領了。晚輩行得端坐的正,到時候公堂上自會還晚輩清白。”
梁秀英眼白飛速翻了轉兒,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話:“還在等李逸霖救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能被李逸霖看上吧。還是你泡在機房太久,根本不知道巡撫身邊已經有了新寵。”
屠畫錦心口一滞,手指不自覺抓緊道:“不可能,我在巡撫府呆過,李大人有新歡我怎麼會不知道。”
“李逸霖在巴烏衛,你難道對那邊了若指掌?”梁秀英唇邊的笑意漸深。
梁秀英這話不假,李逸霖身份顯赫相貌優越,他就算原地不動也會有四面八方的美女送到他面前獻媚乞憐。屠畫錦與他再親近也不過一織造小官,不可能對他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哈哈,說别人我信,但說李大人我一百個不信。”屠畫錦笑容燦爛回道:“我伺候他這麼久還不了解他是真正經、不近女色。李大人絕不可能在軍前胡來,梁大人怕是消息有誤吧。”
屠畫錦辯駁的樣子在梁秀英看來頗為有趣,她出其不意出劍直插指屠畫錦心底:“天下美男子數不勝數,何必在乎一個李逸霖。”
梁秀英語調優雅淡然,欣賞着屠畫錦表情瞬間的變化:“多少女子生來隻能配漢生小厮,一輩子當牛做馬。我們進能加官晉爵,退能開店掌家。你跟了他這麼久,難道不清楚他一直防着江南人。你就算今日織出一堆金山銀山,在李逸霖心裡也敵不過一個能殺敵的小兵,勸你看清楚,錦署才是你的歸宿。”
屠畫錦眉尾抽搐,梁秀英的話語越說越冰冷刺骨。
“說到底他也是有免死金牌的人。若他執意帶你走,你怎麼會淪落到牢房大獄。但他卻當衆将你抛棄,可見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過如此。”
“大人誤會了,是我主動要求留下查清真相,與李大人無由。”屠畫錦倔勁犯了忍不住回嘴,可是不知為何心隐隐有些刺痛。
梁秀英不在乎屠畫錦說了什麼,眼神含笑:“你以為你在李逸霖面前跟他們有什麼兩樣,不過尋歡作樂的玩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