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越來越猖獗,屠畫錦所需的幾種蠶絲斷貨,跑遍城裡都買不到,隻得告假去鄉下農家進購。
去鄉下收絲來回得一天,屠畫錦打包好幹糧,交代好阿花,第二天天不亮出了門。沒了小詹的馬車,她花錢雇了一輛車隻開到城門,為了省銀子,自己走着去鄉下。
走到晌午她累的雙腳發麻,倚着山坡上百年老銀杏坐下,山下是廣闊的桑田,桑田盡頭白牆青瓦村屋鱗次栉比,依偎在青山腳下。
下了山坡,穿過桑田村落近在咫尺,她索性拿出餅子充饑,休息下腿腳。
屠畫錦心懷怨恨,自己被李逸霖綁上了賊船,抗倭兩個月毫無進展、民怨沸騰,長此以往,肯定又讓田同輝逃脫生天。
她越嚼越覺得嘴裡的餅子沒有滋味。
忽然,兩個黢黑瘦小的男人橫穿碧綠的桑田,身上着彎刀棒槌劈枝,左搖晃右晃打開桑枝向村落走去。
屠畫錦放下餅子湊近觀察。
她常年為人量身,看準男人個頭不足五尺,皮膚黝黑,身着藏青短袍不似中原打扮,腳踩草鞋,衣服破破爛爛,一看就是窮鄉僻壤來的。
最可怕的是,他們長的都兇神惡煞,顴骨高聳嘴角下垂,眼神帶殺氣。尤其是背上三寸長的大刀,光天化日下閃着森寒的銀光。大盛嚴格限制民間用兵,哪個良家沒事背把刀在身上?
屠畫錦眼睛陡然睜大。
身材矮小、兇神惡煞、公然挎刀。
這不是遇上了倭寇是啥?
倭寇一般隻在沿海地區侵擾,鬧得最猖狂時也隻敢繞着丹陵搶掠,因為水匪頭子終究對朝廷有幾分忌憚。
若這都有倭寇了,那丹陵淪陷豈不是須臾之間。
傳聞沿海村落滿是一面面的骨灰壇子堆成的牆,都是由來不及掩埋草草燒掉的屍首。她簡直不敢想萬一丹陵陷落,将是怎樣的人間煉獄。
屠畫錦吓得倒抽一口氣,顧不上腿酸拔腿跑到附近縣衙報官。
縣官一拍驚堂木:“大膽刁民,大白天的哪來的倭寇,不得妖言惑衆。來人,拖出去。”衆衙役竊竊笑話。
屠畫錦跪在地上疾呼:“大人,我親眼所見兩個可疑男子闖進村落,您作為一方父母官應該派人親自去查探追緝,以免釀成大禍。”
縣官不聽,命人把她轟出去,恰在此時一群村民來報官,有人自稱家中大米被兩個異邦男子搶走。
兩個強盜進了一戶農家說着叽裡哇啦的說着番話,村民們聽不懂,吓得四散躲藏等人走了才敢出來。
屠畫錦對了口供,确認是她在山坡上見的兩個人無誤。
這下縣官慌了,此事非同小可,萬一被上面發現他轄内有倭寇,這頂烏紗帽肯定保不住了。
屠畫錦見他六神無主,站出來道:“大人,我在山坡上看清了倭寇的行迹,他們兩人衣衫褴褛,應該經過一番辛苦跋涉疲憊虛弱,搶的口糧也不過兩天消耗,我們隻要多帶人馬将其剿滅,便可在上級發現之前解決禍端。我自願為差爺帶路,隻求大人……”
縣官方才還對屠畫錦不屑一顧,此刻像抓住救命稻草,懇求道:“你要什麼盡管說。”
屠畫錦微微一笑:“隻求大人按朝廷殺寇的賞銀賜予小女。”
朝廷懸賞一個人頭一兩銀子,兩個倭寇便是二兩銀子,她冒着生命危險帶人去找倭寇,當然不能白白出力,除非有半個月的俸銀。
屠畫錦想若有大量倭寇入侵,丹陵不可能一點風聲沒有,所以斷定他們是流竄至此的遊兵,隻要帶足人馬完全不足為懼。
好精明的丫頭,縣衙心有不甘也隻能咬牙答應。
于是屠畫錦跟着四十多個捕快整裝出發,穿過桑田進入山林。山林綠植密布,石洞遍地,一群人走得氣喘籲籲,終于發現了倭寇的行迹。
捕頭看到山中有炊火,叫人爬進地底一個石洞下面蹲住。
屠畫錦伸出頭一看,簡直不敢相信眼睛,漫山遍野的黑色藏青帳篷,密密麻麻的倭寇在帳篷前生火做飯,估摸人數至少有五千。
她寒毛立起來了,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五千倭寇便可攻下沿海一座城,所到之處如蝗蟲過境。這群強盜守在江南最富庶繁華的首府邊上,不敢想象該是何等慘絕人寰。
她内心憤恨更加一層,李逸霖你到底是哪吹出來的戰神,賊都偷到眼皮底下了。
捕頭決定先回去禀告上級,全體同意,于是綁好草墊悄悄爬走,唯恐驚動倭寇。
屠畫錦隻覺背後盤踞着一隻猛虎,說不定什麼時候咬上來。她
不敢回頭緊跟捕頭快速前行,一路祈禱千萬不要被發現,好在衆人腳力迅速,再走片刻就能安全出山了。
眼看就要出山,好巧不巧迎面撞上兩個又搶食歸來的黑衣倭寇,雙方大驚失色。
捕頭心如死灰,深吐一口氣,高聲喊:“兄弟們,殺了他們沖出去。”雙方在山林中厮殺,樹葉漱漱落下。
屠畫錦機敏躲到一塊大石頭後,雙手緊緊抓着岩石,渾身顫抖,心髒跳得快蹦出來。
她這才近距離看到倭寇,對方雖然個子矮小但戰力兇悍,出招勇猛狠辣,兩人對打四十個官差不落下風。
屠畫錦心中暗暗給官差鼓勁,眼神落到倭寇的衣料上,越看越熟悉,頓時轉過身,捂住耳朵努力回想。
未幾,山林深處倭寇趕來将他們的團團包圍,敵人手中武器不一、流星錘、狼牙棒、長槍、雙刀,像狼群圍獵,列陣整齊有素,嘴裡念念有詞詭異至極,一步步把他們成小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