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他現在一點東西也吃不下,食欲全無。
陳聿沉默地開車,他來接人的事沒告訴任何人,連他哥都不知道,車往金鐘方向走,直接回家。
駛進隧道,他聽見車内,一聲沒能掩蓋住的歎息。
陳聿猶疑試探地開口:“阿言,想和我說說嗎?”
他盡量拉低傷害,不觸動對方情緒,也省去了那些不痛不癢的客套問候,這個時候,和人傾訴比憋在心裡更好受。
許盛言垂眸:“我不知道怎麼說。”
起飛之前,許盛言已經同他通過電話,大緻情況在都柏林時便已了解,陳聿也驚了,他知道兩人過去有一段,卻以為那早就是過去式。
林硯周怎麼會喜歡許盛言呢?許盛言又怎麼會喜歡林硯周?他在機場外抽了三支煙,也沒能想通這個問題。
到底是從哪裡開始出錯?到底是哪裡他沒能察覺……
于是,陳聿不合時宜地問道:“你還喜歡他?”
許盛言沉默一瞬,搖頭:“不。”
從懵懂的感情覺醒後,從少年時代起,從第一次想要吻林硯周起,那些在暗地滋生的荊棘,便早已根植他心髒,開出詭谲妄念的花。
是想要拔出,便連皮帶肉,将心髒撕個稀碎。
根系長滿每一寸,蔓延至今。
“是愛。”
陳聿瞳孔顫了顫,手指握住方向盤,有些詫異:“阿言,我怎麼感覺自己不認識你了,你…怎麼會被感情所困呢?”
許盛言無奈苦笑:“我怎麼不會,食五谷雜糧,有七情六欲,很失望吧,我根本沒你想象中那麼厲害。”
陳聿眼神裡染上落寞,他的心因這番話酸酸沉沉,看見好友這幅樣子,很心疼。
愛情,把人變成妖魔鬼怪,把人變成普通人。
許盛言在低迷的氣氛中,同他講了兩個小男孩的故事。
故事很簡單,陳聿甚至感覺自己在聽《怦然心動》的電影講解,年少悸動,總是太難忘,尤其是,他們後來還開出過那樣美麗的花,嘗到了親手栽種的果實。
而越是悲慘的結局,越是刻骨銘心,讓沉淪其中者,此生記挂。
然後,許盛言和他講了這幾年發生的種種,從倫敦的重逢,到江市的短暫共事,再從回港任職,在林硯周身邊做事,再到一次次對峙,一次次飯局,拍賣的謊言,和雙方口是心非的感情否定。
那些本不被許盛言承認,藏起來做過的事,此刻統統向陳聿宣之于口,仿佛多年壓抑,飛流直下,沖垮堤岸。
陳聿的神色,從平靜,轉到驚訝,又從驚訝,變為疑惑。
他感覺自己的認知,正在一點點被沖刷幹淨,更新換代,在腦中一聲聲“哇哦”後,最終發出“原來是這樣”的感歎。
此時此刻,他才幡然回悟,從前被他忽略的那些事。
“阿言……”陳聿看了眼副駕,擔憂道,“我覺得你犯了個緻命錯誤。”
許盛言麻木地擡頭:“什麼?”
“你真不應該騙林硯周,他多精啊,他們那一家子都精,别看平時二世祖的模樣,誰都都知道他空降華寅絕非偶然。”
“你做這些事,真以為他看不出來啊。”
陳聿對感情涉世不深,但方才經許盛言提點,便立馬分析出此前種種不對之處,雖有些馬後炮,可林硯周和他不同,是能和許盛言互相算計的人,哪裡可能是善茬。
他一直以來竟忽略了這點。
然而,許盛言卻淡淡道:“知道又怎樣。”
“難不成真要和我在一起。”
林硯周知不知道,都不影響這件事的結果,無非是他自己多尴尬少尴尬一點的區别。
“阿言,話不能這樣講。”陳聿左轉方向盤,一邊看後視鏡一邊說,“林硯周知道的話,你們之間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許盛言失笑出聲,語氣很慢:“一樣的。”
他不是沒有設想過這種可能,舊情複燃聽起來愚不可及,許盛言卻真的有過一刻幻想,這些年來,他一邊生出雜念,一邊又怕自己如願以償。
每次心動,都讓他感到無比罪惡。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也不會在一起,真做了,林耀邥會放過我?華寅會放過我?屆時他又該如何自處?”
“他可以任性,我不行的,聿仔,我不行的……”
言生堂的剩餘股份他遲早會拿回來,他林耀邥終究會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華寅不會是他的朋友,林家更不會是。
為了一己私欲将林硯周捆在自己身邊,讓他背叛家人,背叛家族,成為華寅的敵人,他做不到。
林家父子關系不睦是一碼事,因為他惡化又是另一碼事,将他置于不仁不義的地步,成為林家所有人的眼中釘,讓他兒子不兒子,兄長不兄長,這就對嗎?
陳聿天真道:“你告訴林硯周,說不定他有辦法解決呢,如今内部繼承人疊代,移權隻是早晚的事。”
許盛言深深吸氣:“聿仔,我怎麼能讓他做背信棄義的小人,為了我被迫做選擇,和生他養他的人敵對,那我真不是人。”
“我甯願他的敵人是我。”
這個後來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