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言很久以前看過一本書。
書裡寫,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鏽,世人萬千種,浮雲莫去求。
他從前認為,林硯周便是那道彩虹。
遇上了,是幸運,失去了,是注定。
許盛言抓着缰繩跑在後方,追逐視線裡那道彩虹,林硯周跑馬的背影,英姿飒爽,随風獵獵翻飛。
記憶裡,他似乎就一直是這麼跑着,永不止歇,永不停下,奔向天邊,自由無拘。
是那個無憂無慮,赤誠捧着真心的男孩。
人心是永不可能滿足的,也無法經年理智,從前他有多麼狠心割舍,立下絕不動心的承諾多麼信誓旦旦,現在就多飄搖。
行動永遠比嘴巴誠實,他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對林硯周的感情,他的嘴巴,連他自己都欺騙。
一邊遠離,一邊不自覺靠近。
就好像當下,他伸手就能抓住林硯周一片衣角。
但他卻隻能任其飛揚,飄走。
跑完一場,許盛言渾身都快濕透了,林硯周駕馬晃到他,伸手遞過來——是一方濕帕。
冰冰涼涼,很舒服。
“謝謝……”許盛言接過,試圖不正視自己此刻的狼狽,他毫無防備去抓,不料預判錯誤,林硯周的手指竟在下方。
如燙到般,他猛地一縮,竟被林硯周反手捏住,鉗在掌心。
他一隻手,将許盛言緊緊包裹在裡面。
許盛言睜大了眼睛,驚慌無措盯着他,心跳狂亂地撞,林硯周目光牢牢鎖在他身上,嚣張至極,眸色深邃的危險。
“林……”許盛言試圖掙開,但對方捏得太緊,幾乎是十指緊扣,纏在一起,他不忍直呼其名,“硯周,放開。”
林硯周突然掰開他的掌心,用拇指摁住,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原來你是會叫我名字的。”
林先生來,林先生去,連他家的管家都比他叫得親近。
許盛言不解他這突如其來的行為:“你在說什麼?”
手被突然松開。
血液瞬間灌滿掌心,許盛言的手背上,紅白相接,脈搏跳動,仿若還停留着他剛剛握過的感覺。
“許盛言。”林硯周騎在馬上,盯着他,語速逼近警告,“你真的學不乖。”
說完,他勒繩揚長而去,留許盛言一個人在風中解讀這句話的意思,他自己分析這句話的含義,不清楚自己哪個步驟出了纰漏,但林硯周一定知道了什麼。
是哪一件……
許盛言想要細數,才發現騙過對方的事,竟然那麼多。
數不清了。
遠處,太陽落入地盡頭,換來滿城晚霞。
管家等許盛言洗完澡後,向他告知了用餐事宜,他說林先生還有事同他商議,讓他用過晚餐再走。
許盛言這才想起,自己是來送資料的。
他以為晚餐是和林硯周一起用,不曾想兩人是分開,送到房中,各自用過,管家才帶他去會客室。
實話講,臨水灣太大了,林宅至少還有幾個人同住,林硯周的家裡,除去管家阿姨,便隻剩他一人。
房子空蕩蕩,走在其中甚至有回響。
會客室離書房不遠,隻做了木飾隔斷,許盛言到的時候,林硯周正在沏茶,注水換湯,手法娴熟。
他記得林硯周不怎麼愛喝茶的。
将人帶到,管家便快速離去了。
“坐。”林硯周随意道,給他倒了一杯茶,推到面前。
屋内冷氣充足,茶湯騰着熱氣,香味撲鼻,獨特又清雅,常年品茗,許盛言一眼便辨出——月光白。
他從沒見過林硯周喝白茶,多是鐵觀音龍井居多,月光白不算熱門,甚至連他這批都是托朋友預訂才拿到的特級。
不是愛喝白茶的,幾乎很少知道這款。
為什麼偏偏選了月光白…
許盛言心底錯愕,面上卻依舊雲淡風輕,很自然的轉開話頭:“資料沒問題吧?”
林硯周收起公共杯,将自己的茶盞放到一旁晾着,看了看他,回答:“嗯。”
很簡短,似乎還有一點不悅,許盛言猜,那或許是因為此前對他說過的狠話,還在耿耿于懷。
空氣裡彌漫着詭異的對峙。
他從桌下拿出一封邀請函,黑金掐絲,酒紅色綢帶束縛,一共兩份,林硯周把其中一份給到許盛言:“秦緒和叙哥的婚禮。”
“下周,愛爾蘭。”
請柬沉穩雅緻,連綢帶上都有兩人名字的縮寫暗紋,一看便是極用心,許盛言翻開,看着上面的字眼底盈盈閃着光,這是兩人的舊友,私交很好,他能想象到,這會是一場多麼浪漫盛大的婚禮。
上個月,小白還給他打過電話,問他手臂的事。
這兩位走到如今,真是很不容易呢……
仿佛那些翻天覆地的往事,就在昨日。
“恭喜啊,還以為婚禮要年底去了。”許盛言細細閱讀請柬裡的内容,一眼便看出這是來自那位審美出衆的制作人之手,他不忍雀躍,“我們什麼時候飛?”
林硯周目光複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