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周從小馬術便好,上馬是他們中最快的一個,他依稀記得,這片馬場是林老爺子送他的成人禮。
要去那邊的話,走路可夠嗆。
“許先生不介意的話,可以坐園丁車過去。”汽車開不到馬場,管家們時常打理花園,都配備了小馬力的輕便型代步車,方便裝工具來回跑。
許盛言樂意之至:“那麻煩了。”
“诶,許先生客氣啦~”管家笑起來,臉褶每一寸都被太陽照耀着,很鮮活。
從主宅到馬場直線距離并不算遠,但因為要繞開高爾夫球場,就隻能走外邊,老管家不喜歡吹車内空調,嫌悶,于是開了窗戶享受自然風,空氣中的燥熱肆無忌憚,攻擊許盛言每一寸皮膚。
熱風燙在臉上,他的後背頸下,很快沁出一層薄汗。
許盛言真不喜歡夏天。
他怕熱的根源,來源于其易汗體質,總是讓他顯得很狼狽。
許盛言撩撩頭發,露出大光明額頭,風吹在他臉上,像是畫報裡的模特。
平日那點淡漠,統統被烈陽焚燒,融成了臉上苦不堪言的一絲欲态。
管家嘴裡的小調戛然而止,園丁車熄火:“許先生,從這個門進去就是啦,林先生一般都在五号馬場。”
“……”許盛言解開安全帶,汗水在他的胸前衣衫上,勒出一條明顯的肌肉痕迹,讓他此刻有些頹唐,“多謝。”
黏糊糊的觸感透過熱風撫摸,輕而易舉粘在許盛言肌膚上,他感到不自在,如果有鏡子的話,他想自己應該先整理一下儀容,室内這條路有冷氣,很快又将他的不适吹諸腦後,步伐也輕盈起來。
日頭逐漸向西奔去,許盛言經過馬場的室内,橙黃色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地闆上,照得他整個人璀璨生輝。
他拿着那份資料,像是抱着某種通知書。
馬場遼闊無人,許盛言小心翼翼在四周找尋林硯周的身影,除了偶有的馬嘯,時隐時現,再無其他。
許盛言指尖懸停在一串号碼上,猶豫不決。他或許該給林硯周打個電話,總比這樣漫無目的盯着烈陽尋找無果的好。
紅色的未接顯示在屏幕裡,那是幾個月前林硯周留在手機裡的痕迹。
耳邊空曠地震動。
地盡頭,一匹白馬突然出現,飒沓流星地朝他奔來,林硯周隻穿了薄薄一件,袖子高高挽起,沒有戴任何護具直接裸|騎,傍晚的風拂過他發梢,恣意不羁。
日頭燒過半邊天,林硯周騎馬踩着夕陽,停到他身旁。
見到他第一眼,稍稍擡眉:“真是稀客。”
許盛言自下而上仰望他,這是匹賽級利皮紮馬,通體雪白,個頭很高他隻能擡起頭去夠,它甩了甩嘴,有意往許盛言這邊蹭。
林硯周擡手勒缰。
利皮紮瞬間乖巧。
許盛言突然想到他那隻不怎麼聽話的貓……
所有動物在林硯周手裡,似乎都變得乖順。
“這是港街項目的資料,關助今早給我送來時拿錯了文件袋,林先生現在手上那份應該也是我的。”
許盛言遞過那份文件,然而林硯周隻是随意地看了一眼,便移開,看向不遠處:“還會騎馬麼。”
許盛言微微一怔,木然地收回了資料:“一點點,不算熟練。”
他說一點點,那便是很多了。
林硯周太清楚他。
“去挑一匹。”林硯周擡下巴,态度不冷不淡,“和我跑一場。”
剛說完,身後突然就走出位馬場管理員,朝許盛言恭敬擡手:“許生,這邊請。”
許盛言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但似乎,林硯周并未因之前的那些話,對他心存芥蒂,仿若一切從未發生。
好奇怪。
馬是一種對溫度要求嚴苛的物種,所以馬廄平日都是專人打理,四季溫度都在恒溫狀态下,确保他們不會因溫度而煩躁不安,影響速度狀态。趁着空隙,許盛言拿出方巾擦了擦額角和脖頸的汗,玻璃的反光印出他的臉——原來,他方才就是這副模樣去見林硯周的嗎?
好難看。
“許生,您看看喜歡哪匹。”馴馬師是位特别飒爽英氣的女士,說話時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
許盛言從熱意中逐漸回神,把方巾疊好放進上衣口袋,視線掃過馬廄裡一批批精良馬種,弗裡斯蘭、純血、漢諾威……都有,幾乎都是奔着賽級去的,他記得這匹漢諾威,曾參加過盛裝舞步,十幾年前的老馬,沒想到竟然還在。
馴馬師注意到他眼神,解釋道:“這是馬場的第一匹馬,它現在已經不參加賽事和任何表演了,林先生平日騎得也比較少,算是退休人員啦。”
許盛言低聲呢喃:“我知道……”
他看過那場馬術比賽,17歲的林硯周多麼風華正茂。
原本,那場比賽,他們該一起上場的。
在馴馬師的推薦分析下,許盛言最終選了那匹正值盛年的弗裡斯蘭馬,黑絲絨騎士,純黑的皮毛在陽光下猶如綢緞,一看便是主人花了大功夫保養的。
許盛言戴好護具,翻身上馬,雙腿收緊間,弗裡斯蘭奔向廣袤的草地。
夕陽西下,林硯周在天的盡頭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