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井以獅峰、龍井、雲栖、虎跑、梅家塢五個産地,排列品第,獅字号最佳,為龍井之巅。
許盛言放下茶盞,自然地解釋:“嗯,昨年春天預定的,上周剛送到。”
“你喝茶倒是講究。”謝冠澤端起杯,意味不明地一句。
林硯周擡眉,瞥他一眼。
“阿言,為什麼林硯周這杯和我們不一樣。”有的人,喝茶也堵不上他的嘴,在陳聿剛說完這句,便被他哥用膝蓋碰了一下。
陳聿迷茫地看了他幾秒,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能夠大搖大擺喊林硯周全名的人,大概隻有陳聿能做到,一是因着他哥兜底,二是大風大浪,他知道往許盛言身後一躲,便萬事大吉了。
而且他發現,這一招用在林硯周身上,格外管用。
他哥和他說過,兩人關系并不好,但好幾次他都發現,林硯周在面對許盛言時,總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雷聲大雨點小。
比如現在,林硯周的注意力完全沒在自己身上,而是他手中那杯月光白。
眼看山雨欲來,許盛言連忙出面,從容地解釋:“這批綠茶我就拿了兩盒,一盒送人,這一盒自己喝了些,給你們泡完不太夠了。”
所以,這杯月光白是多餘的。
林硯周心想。
“我還沒喝過白茶呢……”陳聿探頭探腦,好奇打量瓷杯裡清鮮透亮的茶湯。
陳競警告地啧了他一聲。
“那給你。”林硯周雙腿交疊,坐在對面,動作倒真看起來落落大方,“我沒動。”
許盛言的心随他推過去的動作,突然絞緊了一瞬,那是他剛剛拆封的月光白,是第一盒的第一杯。
連他自己也沒舍得喝過。
他唇齒翕動,但猶豫間,就化作了一次呼吸,藏進胸腔裡。
陳聿望着那杯推過來的定時炸彈,慌忙搖頭:“不用不用。”
林硯周一聲輕嗤。
屋内氣氛随這一聲,頓時變得詭異,陷入死寂的沉默。
陳聿撐起手,把臉藏到後面,求助似朝他哥瘋狂使眼色,可惜這次救兵也搬不成了,陳競默默喝茶,不理他。
他透過縫隙,看見許盛言坐在那張閻王臉旁邊,局促難安。
行,這下他算是徹底闖了個大禍。
木頭跳上許盛言的腿,仰起頭,軟聲軟語地朝他喵了一聲,小貓咪拖長的尾音,在屋内輕輕回蕩。
許盛言摸摸它的頭,很無奈的蹙眉。
或許是察覺到主人情緒,它繞過許盛言受傷的手臂,步伐輕盈地調轉方向,換了個姿勢蹲在許盛言懷裡,另一頭,三花顔色的長尾巴,直接甩到了林硯周腿上。
一左,一右,漫不經心,高傲地擺尾。
完全不在乎身後人的感受。
它仰頭,又朝許盛言甜甜地喵了一聲。
“木頭,過來……”許盛言試圖去抱它,但木頭直接在他懷裡翻了滾,連帶着尾巴,嚣張地從林硯周臉上掃過。
林硯周:“……”
貓咪瞪着無辜的大眼睛,奶聲奶氣朝許盛言:“喵~”
算了……小貓咪有什麼錯呢。
木頭被許盛言養得很好,體型比起其他貓咪來說略微偏大,于是一屁股趴下,半個身子還能在林硯周身上。
另外三人,在一旁沉默地觀看這場鬧劇。
被貓毛蹭過的地方有些泛癢,林硯周終于忍不住,擡指略微擦過,喉頭一咽:“你的……貓。”
孩子出醜,家長最無助,許盛言很抱歉地賠笑:“它平時不這樣,可能,見到人多有點興奮。”
謝冠澤仰靠在對面,故意道:“盛言,你家貓還很挑人啊,我剛剛抱它都不肯。”
許盛言尴尬地笑了幾聲,他下意識想回當然是因為不喜歡你,可言外之意,難道不就是說木頭很喜歡林硯周嗎?
貌似哪一個回答都會讓他比現在尴尬萬倍。
這場鬧劇最終被謝冠澤一通工作電話,宣告終止,在門口送幾人走時,木頭突然豎着尾巴大搖大擺走過來,趁林硯周換鞋的功夫,縱身一躍,跳上了他的背。
“木頭!”許盛言手忙腳亂,伸手想要去抱走,林硯周卻在這時毫無防備起身,兩人差點撞滿懷,猝不及防地對視。
許盛言收回眼神,後退半步。
林硯周的視線落在他的腳上。
他什麼都沒說,把後頸的木頭繞前,抱到懷裡,逗弄地撓了撓它的下巴,溫厲道:“别鬧,乖。”
許盛言呼吸收緊,不自覺抿唇。
雨聲打落門外芭蕉葉,厚重大門随咔哒一聲,送走淅淅瀝瀝和人聲。許盛言蹲下,單手抱起木頭,坐到窗邊。
雨痕将窗戶割成千萬碎片,打在玻璃上的聲音格外動聽,他看到地下車庫開出一輛眼熟的勞斯萊斯,目光跟随車牌一路駛向小區外。
木頭在懷裡輕輕地叫了一聲。
許盛言摸摸它,歎道:“你也喜歡他嗎。”
……
車頂雨勢如落珠。
林硯周沉眉,對電話裡陳競的問題,毫不在意。
“所以,你不打算問問他?”陳競道。
“問什麼。”林硯周冷聲,“沒有意義。”
電話裡,陳競笑了一聲:“哦,所以人家每年都給你送畫,是因為很閑,對麼?”
林硯周啞然。
他今天來許盛言家中,并非單純探望。他還想問問,問問那個在春拍上和自己死咬到底的699号到底是誰,那個幾十年如一日堅持不懈給自己送畫的到底是誰,那個在萬國茶莊門口口口聲聲說對自己沒感覺的人,又是誰。
不喜歡。
林硯周在心底反複重複這幾個字。
許盛言,你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