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你就跟上。”他輕飄飄道。
薛鳴玉點頭,仿佛不覺他言語下的戲谑,“稍等。”
她毫不遲疑地一腳踩了上去,于是立即身形漸晃。樹身順着她瞬間覆壓而上的重量登時顫動着微微下陷,樹冠也随之逐漸偏移,将将懸于要掉不掉的邊緣。
老硬的樹皮似乎一下脆弱起來,踩在腳下軟綿無力。
她望着底下忽然有些恐高,莫名總覺得自己會掉下去。但這是正常的,誰走在獨木橋上都會因毫無倚仗而彷徨憂懼。薛鳴玉默念着,幹脆不去看,徑直往前走。
然而,都要上岸了,竟有什麼黏膩冰涼的東西倏爾握住她腳踝。
接着猛地拽着她向下。
她踏空的刹那,猝然正面對上一張腥臭醜陋的臉孔——凡是人長了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它僅剩一處又一處黑洞洞的空窟窿。
須臾間心跳猝然一滞。
薛鳴玉的身體卻在思緒回轉之前先一步動作。她幾乎是在掉落的瞬間便死死抱住樹身。樹用力晃了晃,但她已經顧不得這樣下去究竟她和樹哪個先喂了深淵。
懸于半空之際,她才恍然驚覺石壁竟爬滿了種種妖異畸形的魔種。一個個虎視眈眈,似乎随時要撲上來。
但下一刻她卻聽見頭頂有聲音響起:“閉眼。”
雪白的刀光閃過。
有什麼濺在她眼皮,散發出濃郁的血腥氣。
與此同時一股力氣扯着她手臂迅疾将她拉上去。她癱軟在地面,尚未來得及緩口氣,便見救她的人已經自顧自往城主府去了。
……
薛鳴玉用手背揩去眼皮的血,費勁爬起身,一聲不吭跟上去。
直到城主府門前方才止步。
她仰臉觀察着城主府,柳大人卻回頭以一種分外奇異的目光細細打量她。他忽然提議:“我給你指條路如何?”
薛鳴玉不語。
他不惱,繼續笑吟吟道:“裡頭有個陸大人,你或許是聽過的。你若是要救人,那很簡單。”他指了指那扇沉重古樸的大門。
“殺了他,這城裡的一切禍端自然便都斷了。”
薛鳴玉匪夷所思地回望他,覺得他此時笑起來一點都不好看,反倒厚顔無恥得很。分明強過許多人,卻要身長不足他一半的少年人行此刀口舔血之事。
“你不肯造孽,便要我遭天譴嗎?”她直白問道。
柳大人不贊同道:“錯了,這如何談得上造孽?要你殺的又不是什麼好人,一個……唔,那些百姓怎麼罵來着,噢,狗官……要你殺一個狗官罷了,何談造孽?非要說,那也是為民除害。”
薛鳴玉不為所動,“你自己怎麼不去?”她隻是不願毀諾才跟來,又不是真成了他的打手,給他白白賣命來了。
“我方才可是救了你一命。”
“不是你,我也不會差點掉下去。”
“害你的是一隻魔。”
“魔也是你們放出來的。”
……
柳大人拿捏她不住,隻好頗為哀怨地長長歎息一聲。他斜睇着城主府,慢悠悠道:“我若是能動手,豈會忍他至今?誰殺他都可,唯獨我不行。”
“陸槐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無需什麼厲害手段,僅憑你的本事,殺他綽綽有餘。”他含笑自寬袖中慢慢抽出一柄短刀遞予她,低聲誘惑道,“殺了他,郦都還會是從前的郦都。”
“從此瀛州的風雨吹不到襄州。”
薛鳴玉順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望去——
這刀委實鋒利漂亮,而她恰恰缺一樣正經防身的東西。因此這交易也不是不能一試。
但她沒有把話說滿,隻道:“他縱使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算不得好人。我得見一見他才能給你答複。”
“這好辦。”
見她肯收,柳大人愉悅之極,權當聽不見她後半句貶損自己的話。
他伸手在她眉心彈指一扣,然後再度牽着鎖鍊往前走,“跟我來。”
就在他彈指的瞬間,薛鳴玉轉眼竟變作一個透明人。她甚至看不見自己的身體,一時間稀奇得很。見柳大人走遠了,府門即将阖上,她才三兩步趕過去。
城主府十分氣派,園林之景雅緻蒼翠,庭院深深。
她跟着柳大人七拐八拐才走到一處僻靜的院落,裡面唯有二三仆從垂首侍立左右,石玉凳上端坐着一人,相貌清秀,隻是神色過分倨傲,因此便是有幾分好顔色也被破壞殆盡。
柳大人推搡着讓妖靠近陸槐跟前。
“您瞧瞧。”
陸槐擱下手裡的茶盞,挑剔地上下檢視着。
他道:“這就是聖上要尋的那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