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殉歎了口氣，回到中間繼續看着星圖情況。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幾乎都沒有再遇到需要喊黑鷹的情況。縱然這項工作枯燥無聊，但是也給了程殉很多時間把星圖和觀察窗裡的真實星空一點點對應起來——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他竟然有一天能夠坐在大型艦艇裡，看着遙不可及的星辰變成觸手可及的星圖。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聽見了門口出來一陣咕噜咕噜的響動聲。黑鷹說過這個艦艇上隻有他們兩個活人，程殉立即機警地朝着門口看去，發現那裡正站着一個長得跟胖娃娃似的送餐機器人。

機器人的肚子裡放着好多營養液，程殉看着它好像也很怕黑鷹似的，站在門口就不敢動彈了。程殉又回過頭去看黑鷹，他還是在抱着手臂閉目養神。

機器人好像很想提醒裡面的人它送營養液來了，但是又不敢出聲，隻能着急地在門口轉了個圈。

其實程殉又有點餓了。他也不知道這個機器人能不能看懂他的手勢，但是帝國艦艇上的東西應該都是很高級很智能的吧，他吃痛地擡起手，朝着機器人做了一個“過來”的招手動作。

然後那個機器人便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滑到了程殉旁邊，它靠近了程殉才看見它的電子顯示屏上是“(*^▽^*)”。程殉也小心翼翼拿起兩袋營養液，本來一切都很安靜的時候，機器人忽然說話了：“我是自動送餐小機器人......”

程殉能感覺到機器人已經是在用最小的音量說話了，但是在機器人的一長串話和歡快的音樂裡，他看見後面的黑鷹睜開了眼睛。

“閉嘴。”黑鷹說話的立刻，那機器人的臉上的表情變成了“o(╥﹏╥)o”。

程殉真的怕黑鷹把這個機器人砸了。

“這個機器人每隔十個小時就會來一次，”黑鷹轉動椅子，也拿了一包營養液，“你現在可以休息了。下一次它來的時候，我希望你已經坐在這裡了。不要忘記你還有打掃衛生的活。”

黑鷹說完話，把營養液往控制台上一放，又閉上了眼睛。

程殉感覺自己的手铐被解開了，他的兩隻手上還各自留着一半的手铐。他默默拎着兩袋營養液站起來往外走，聽見黑鷹應該是朝着機器人說了一句“滾蛋”，然後就聽見了輪子咕噜咕噜轉的聲音，他幾乎是和機器人同時走出駕駛艙的。

程殉看着機器人朝着另一個方向走了。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帝國艦艇的内部結構打探清楚，但是他現在一舉一動都在黑鷹的眼皮子底下，也無法做什麼。

他回到客房，撕開營養液包裝袋，一口氣連吃了兩袋。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這麼飽過了，又沖了個澡後他躺在床上，睡着之前最後的意識是在通訊的鬧鈴裡訂了一個七小時後響鈴的鬧鐘。

而這一次程殉沒有再做任何關于子爵或者過去陰影的噩夢，他夢見了黑鷹。

夢裡，黑鷹又是他的對手。

如果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黑鷹毫無疑問是程殉在帝國遇見過的人裡面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他強大得讓他懷疑他是帝國傳聞中某項秘密軍事項目所打造出來的人形兵器，他真的是有血有肉有弱點的人嗎。

而輸給他——或者說輸赢都不重要了。夢裡的程殉是自由而無所顧忌的，他忘記了自己是如何被規訓不能低頭認輸的、也從未遭受過任何傷害與折磨，他不用一直掂量着黑鷹是不是看不起他。

他隻是和黑鷹對招而已。反正他是覺得棋逢對手了。

黑鷹對付他的時候所有動作都直白得幾乎誠懇，那些學校教的最基礎的招式變成了精準而緻命的殺招，程殉一邊閃避一邊欣賞着他利落的動作。他打得太漂亮了，好到讓程殉會對他心生敬佩。

未知的武裝在黑鷹難以形容的怪物機甲裡不斷組裝、啟動，這些東西有些他可能在某本理論書上看過，有些他甚至都未曾聽聞過。黑鷹背後的勢力一定在帝國裡很有分量，他才能擁有這麼多、這麼好的武器與裝備。

而這些武器仿佛都是為他量身打造的，程殉從未見過有人能将格鬥動作與武器使用如此恰到好處地融合，他的機甲好像都真的就是他的血肉裡長出來的，他天生就帶着這些東西來的。

他就是為戰鬥而生的吧。

可能是前十幾年的軍校教育已經讓“尊重并渴望超越強者”這條不成文的規定在程殉的心裡烙印，可能是他隻有在夢裡才能抛下個人命運大大方方承認他其實很欣賞黑鷹的戰鬥能力，可能是他從來就會向往那種他不太可能做到的、不會遮遮掩掩、追求直接明了的戰鬥風格。

他真希望這場打鬥永無止境。而當如同閃電一般的暗物質能量炮擊中了他，他心裡沒有不甘，隻是遺憾。

程殉睜開眼睛，盯着卧室上空的白色圓燈，過了好幾分鐘才回過神來。他打開通訊，看見自己隻睡了6個小時，通訊的鬧鐘都還沒有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