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鷹盯着他一用力就會不自主抖顫的右手,盡管衣服遮蓋了那些傷痕,但是任何動作都會顯示那隻手已經廢掉的事實。
黑鷹和程殉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可是他回憶不起來程殉喜歡吃什麼東西了,他隻記得程殉經常變着花樣給他做飯,好像試圖證明黑鷹總會有自己喜歡吃的菜。但是程殉在做菜上實在不算有天賦,經常第一次做什麼菜的時候總會失敗,有時是樣子慘不忍睹,有時是味道難以下咽。
但是黑鷹一直沒有告訴程殉,他的味覺其實在實驗裡被摧毀了。他也不想打擊程殉的興緻,無論程殉做什麼他都會吃完。
可是程殉到底喜歡吃什麼呢。他好像隻和自己提過魚糜。
所以黑鷹把今天中午廚房的菜都打包回來了。總有他喜歡的吧。
黑鷹抽開程殉右手邊的凳子,坐下,把那雙筷子拿起來:“你要吃什麼?我給你夾,你那慢動作一會菜都冷了。”
程殉怔怔地看着坐得自己很近的黑鷹,說話又開始斷斷續續:“你......你看着夾就行,我不挑的。”
黑鷹直接給程殉每樣菜都夾了一點。程殉感覺黑鷹一直看着自己吃飯會怪怪的,但是今天的菜真的都挺好吃的,他一直盯着碗不看黑鷹就可以掩耳盜鈴、心安理得地繼續吃飯。
“我下午要去軍部,晚上要在隔壁吃飯,可能很晚才回來。”黑鷹看程殉比自己預想中的胃口好很多,又給他夾了點菜,“晚上的飯你可能得自己弄,要是不想吃剩菜的話,冰箱裡有食材。”
程殉點了點頭:“隔壁是故島嗎?”
黑鷹對于程殉猜出這個地方的位置毫不意外:“嗯。”
黑鷹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個形狀像是藍牙耳機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這是一個臨時通訊裝置,直接連接着我的通訊,你可以用這個聯系我。”
程殉盯着碗,可是黑鷹就在他的餘光裡——出現了,那個會對他很好的黑鷹又出現了,每當黑鷹坦率而認真地對待他的時候,他總是感覺無所适從。
他沒有回答黑鷹,隻是繼續沉默着吃飯。吃完後他想去洗碗,但是黑鷹已經先他一步搶過他的碗朝廚房走去了,他腿疼趕不上黑鷹的步伐,隻能圍着餐桌把那些飯盒又一個個蓋起來,用紙巾一遍遍擦着桌面,最後把那個裝置收進自己的口袋裡。
他聽見黑鷹好像在廚房接了電話,說了句“我馬上來”。他看着外面傾盆大雨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不過黑鷹也不會被雨淋到的。
他又坐回了沙發上的那個位置,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團。這一刻他忽然感覺這毯子上不止有洗衣粉的味道,還有黑鷹的味道。他把頭埋進毯子裡聞了聞,确實是有黑鷹身上的味道,一種他難以形容但是會讓他感覺熟悉的味道。
黑鷹換上了軍裝,不是昨天那一套,而是新的、深藍色的軍服。程殉沒見過這套衣服,他側過頭多看了幾眼,正在調整衣服的黑鷹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也看向他,程殉立刻收回自己的視線。
黑鷹走進電梯,離開了這裡。程殉把那個小小的裝置從口袋裡拿出來,放在手心,看了很久後才戴在耳朵上。
這個東西和通訊沒區别,隻是現在大部分的通訊不需要實物了,在腦後植入一個無害的芯片就可以啟動通訊網絡。但是程殉的芯片被拔除了,還被注射了通訊阻斷的藥物,所以必須要借助實物來啟動。
程殉看着隻有黑鷹一人的聯系人列表,又把通訊關閉。
程殉摸索着把客廳的電視打開了,但是他沒有找到調換頻道的方法。電視裡一直在播放着給小孩子看的卡通片,幾個簡筆畫小人的冒險故事。程殉本來是為了打發時間才去看的,但是放了幾集,他真的覺得挺有意思的。
不知不覺看到了天黑。他把中午的飯盒放進微波爐裡加熱後吃掉了,但是還是沒吃完,他覺得這些菜其實明天中午都還可以繼續吃。把一切收拾好後,他坐在沙發上,收到了黑鷹的通話請求。
他接通,黑鷹的聲音立即在他耳旁響起,沒有任何電流的雜音,就像他就在他旁邊一樣:“吃飯了嗎?”
“吃了。”程殉簡短地回答着,又補充了一些,“吃的中午的菜。”
“今天他們做了好多紅豆餅,你要嗎?”程殉好像能想象黑鷹此刻說話的表情,有點得意有點開心,微微擡起眉毛嘴角有一點點的笑意,馬上下一句又會說一句讓人不太舒服的話,為了顯得他并不在意,“要是你有心理陰影了就算了。”
程殉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他其實又有點困了,也許他現在睡去,再睜眼的時候黑鷹就确實會出現他面前。又也許現在發生的一切依舊隻是他在母星監獄裡自己诓騙自己的幻覺,再睜眼的時候一切都會立刻化為泡影。
他聽見自己在答應黑鷹,說着“好”。
他睡了一覺,黑鷹還沒有回來。電視裡的少兒動畫播放完了,開始放一些晚間檔的花邊新聞。程殉還沒怎麼清醒,眯着眼睛看不太清屏幕,隻能聽見聲音。
“近期帝國皇室對黑鷹殿下正式就任帝國軍部元帥表示熱烈祝賀。而在随後的記者提問環節,有記者提問五皇子與帝國邊境總督之女薇薇安的婚約進展,皇室發言人表示目前兩位年輕人的感情發展順利,并懇請媒體朋友給予他們足夠的私人空間,皇室将會在合适的時機與全體國民分享這份喜悅。”
新聞已經開始播放下一條,程殉已經全然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