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泰武徹底清醒時,已經身處寬敞的VIP病房了。一側的被子傳來拉扯感,他小幅度地轉頭,看見褐色微卷的頭發散落在手邊——是馬智郁。
栗色的頭發在陽光的照射下像一攤融化在床上的焦糖,這對柳泰武來說是一個甜蜜的誘惑。他輕輕動了動靠近她那邊的手,一縷的頭發被勾起,又很快滑落在被子上。昏迷初醒的後遺症讓柳泰武意識和身體還不是很重合,顯得動作有些滞緩,但他仍然堅持笨拙地一遍一遍撈着馬智郁的頭發玩,直到聽見門被打開。柳泰武擡頭看去,是他的母親——柳夫人和她的得力助手闵律師。
柳夫人朝闵律師點點頭,讓他先在門外等着,看着門關上才回過頭,隻見柳泰武旁若無人親昵地摩挲着熟睡女孩的頭發,她頓了頓開口:“這孩子很關心你啊,聽說從送你上救護車起,一步都沒有離開過。”
“哈哈,是嗎。”柳泰武垂下眼睛,露出小孩一樣頑劣的笑,“嗯,這家夥就是這樣的人,我覺得她比您更像個好媽媽呢。”
“泰武…”柳夫人頭痛地按按自己的太陽穴,回避了這句話,“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是說好這是情況糟糕的時候才使用的備用方案嗎?”
“您把東西都交到我手裡了,不就是盼望着我用嗎?說不定還希望我幹脆死掉才好了呢。”
“…算了。”柳夫人長歎一口氣,她害怕面對自己這個大兒子,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的殘忍已經變得越發不可控制了。不,或許他一直沒變,還是那個在父親死亡現場說着自己不想死的小孩。為了幼稚的理由可以輕易對陌生人甚至親人下手,這種惡意更加可怖。“我讓那些準備好的報道都先發出去了,也不能白白入院啊。”
“還真是夫人您的風格啊…都聽您的,您也很想快點解決回瑞士見泰炎吧?”柳泰武裝模作樣地歎氣,“怎麼也不帶着他一起回來,我這個做哥哥的和陌生人似的。”
“你怎麼能這樣提起泰炎!”柳夫人不禁提高了音量,“你有做哥哥的自覺嗎!”
睡夢中的馬智郁似乎被這句話驚動了,瑟縮了一下。柳泰武皺眉,看向自己的母親:“噓——我記得您很在意禮節這種東西啊,怎麼在病房裡大喊大叫的呢?”
柳夫人詫異地看一眼兩人,他們之間的情感似乎并不是這個女生一廂情願的在意,畢竟她從沒見過柳泰武對誰如此親昵:“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系?”
“什麼關系?”柳泰武揚起一個虛僞的笑,“媽媽覺得呢,你覺得我能和其他人建立什麼關系?”
柳夫人說不出什麼,對這個兒子,她無法進行親切的囑托,也做不到嚴厲的指責。她害怕他,視他為自己人生的污點,如果不是柳泰武做出了這種不得不出面善後的事情,她隻想假裝自己沒生過這個孩子,在異國他鄉安穩地生活。她看着對方漆黑的眼睛,無法忍受般撇過頭,最終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病房。
柳泰武也沒有出聲挽留和告别,柳夫人也沒有給他留下寒暄結尾的時間,她始終站在門邊,離去隻是一瞬間的事。柳泰武望着合上的門冷笑一下,把注意力放回身側的人。
這一次馬智郁睡的時間比柳泰武想得還久,她估計是真的累壞了。到了傍晚,馬智郁才突然從病床邊彈起來。她看起來還不太清醒,表情空白地将視線停留在坐在病床上看書的柳泰武:“啊!”
她猛地起身轉了起來。柳泰武看出她是在找呼叫鈴,出聲制止:“我醒了好一會了,醫生已經看過了,沒有太大的事情,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啊……”馬智郁愣愣地應了一聲,又重新坐回位置上,腰酸背痛的感覺席卷而來,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哥哥你,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你害得我這兩天都沒能在床上睡個好覺!”
“那你要上來嗎,這個床很寬敞呢。”柳泰武掀開一邊的被子示意她。
“停!”馬智郁一把把被子扯回來,“我現在很嚴肅,你不許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擾亂我。我真的非常生氣!我說了吧,這個根本就不是信任,是道德綁架,和你前天的行為沒有區别!我怎麼可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呢?就算不是哥哥,我也不會見死不救。一直以來我總是顧忌着你的心情,可你老是得寸進尺,我也不會繼續讓步的,知道了嗎?不要讓這種事情再發生了。”
柳泰武從善如流地點頭道歉:“我是真的不明白,你這麼說了我當然會聽你的。”
“呼——你最好記住這句話,這回就先這樣,養好身體再說。”馬智郁長舒一口氣,她發現外面天都開始漸漸暗下去了,“天啊,都什麼時候了,我睡了這麼久!”
“嗯,你這兩天太辛苦了。下午的時候伯母來過了,還帶來了小菜。”柳泰武放下書,指了指那邊桌子上擺着的飯盒,“餓了的話要吃點嗎?”
“媽媽來過了?昨天下午我也給她打電話了,哥哥害得我媽媽都很擔心,晚上還關了店來看你,看來你們倆現在關系是真的很好啊。”馬智郁有點不是滋味地說,跑去看池女士帶來的小菜,拿起筷子嘗了幾口,“這麼豐富,我都沒這種待遇!”
“啊,說到這個!”她突然想到什麼,擡起頭,“我見到泰武哥哥的媽媽了。”
“她和你說什麼了嗎?”
“嗯…”馬智郁搖了搖頭,“她就是問了問我是誰,其他都沒多說。太有氣勢了,感覺到了有點冷酷的程度了,看起來一點都不着急……”
【明明兒子都被送進去急救了…】
她在這邊暗自腹诽,譴責不稱職的母親,另一邊的當事人柳泰武卻毫不在意地彎起眼睛,滿不在意地誇贊她:“智郁好敏銳呀。”
“什麼意思,這個是重點嗎?”看來哥哥和他媽媽的關系真的很奇怪啊…
馬智郁填了肚子,重新走回柳泰武身邊,注意力被那本書吸引了,“哥哥在看什麼呢,罪與罰?這是什麼書啊?”
“恩…一個自命不凡又懦弱的殺人犯的故事。”柳泰武思考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很真誠的笑容,“有一個角色很像智郁你對我的意義。”
這個内容概述讓馬智郁警覺起來:“什麼啊,誰?”
“現在不想告訴你。智郁你要看嗎?”柳泰武拿起書遞給她,“我聽伯母說你要留下來照顧我,拿這個打發時間吧?”
他骨節分明的手在黑色的封皮上更加醒目,馬智郁懷疑地看着那本書,好像在看着魔鬼手裡的潘多拉魔盒,最終她還是接了過來:“…還挺厚的?我就先看看吧。”
“希望你會喜歡,不過真的不用坐到床上來嗎?”
“那邊有沙發椅!”
馬智郁不理會柳泰武,自己抱着書跑到落地窗邊的沙發椅上坐着。
“可是這樣離我好遠啊…”柳泰武有點哀怨的聲音傳來,馬智郁努力忽視,最終還是妥協,無可奈何地拖動沙發椅,搬到病床邊上。
【不倫不類的…不會挨罵吧?】
“這樣可以嗎?可以了吧!”馬智郁半靠在沙發椅上,“那我要看書了,不許吵了,哥哥也是,才折騰過的人,現在需要靜養。”
柳泰武是一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知道什麼事都得适量,于是踩着馬智郁的底線收斂了起來。兩個人安靜沒一會,護工就推着晚飯進來了。馬智郁替柳泰武支起小桌闆,護工負責飯菜擺上去,她就幫忙接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