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又響了,響了三聲他才揭起,是姨媽打來的,有工作要談。他挂了電話,轉回老丁樓,上樓後又先去洗手間把眼鏡洗了一遍,擦幹淨後,放回抽屜裡,才去了董事長辦公室。
丁羽說完了工事後,又提到春遊團建的事,“劉瑩他們聽說,也想加入我們的團建。我讓行政去聯系,看看有沒有多餘的房間和場地,若是合适的話……”
“不合适。”韓景硯一口否絕,“供應商和經銷商那麼多,單跟他們一起團建,傳出去對劉氏好處不少,對我們卻有麻煩。”
丁羽深想了想,笑了,“劉瑩那丫頭也是挺用力了,你真不喜歡?”
韓景硯,“絕無可能。”
這話有些重了,丁羽也知道侄兒已經明示底線,不用再提。
“景硯,當初你對小惠也沒這麼苛刻啊!今年供應商名單裡,小惠丈夫家的公司還排在前面。你這偏私也偏得有些明顯,難怪劉瑩的小動作這麼多。”
小惠正是韓景硯半公開式的前任。姨媽一家都知道,還一起吃過飯,都是公務場合。
韓景硯手裡翻轉着一部手機,丁羽看出是私人的那部。他面上淡淡,但熟悉他的人也能感覺到他情緒不太好,聲線裡毫無起伏,“不一樣。”
丁羽很想知道到底哪裡“不一樣”,可看侄兒的表情并不想談論個人私事,隻得放人離開。她長歎一聲,擰眉看着桌上的全家照裡,還剛剛成年的侄兒,是當完兩年兵回來時照的。照片裡留着帖頭皮的小刺頭,明明陽光般的年紀,渾身透着股陰翳深重的氣息,眼裡的光太晦暗,連他們這年過半百的人也看不懂,更進不去那世界。
丈夫柳政說,這孩子從小在那種環境下長大,性子敏感,不易多刺激。别家的孩子天天聽父母唠叨,韓景硯不行,他在他最容易接受父母唠叨、親人關愛的年紀沒能體驗到,現在他們再想進入那個世界就不是愛,而是一種幹擾,入侵,破壞,隻會将他推得更遠。
可這是她唯一的姐姐留下的唯一寶貝啊,她怎麼舍得看着他總是那麼孤寂,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島。
這時助理進來詢問,“丁董,您和柳老師,當當,這次也一起參加團建嗎?這裡有三間觀景位置最好的合家歡三居室。”
丁羽想了下,“行,給我們随便安排一間,也不用什麼最好的。你問下韓總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住,要是一起的話就給我們安排個大點的。若他要自己住,就安排個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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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臨近下班時間。
韓景硯用私人手機給唐朵發了消息,唐朵沒有回複。
他手裡拿着用眼鏡布反複擦得淨亮的眼鏡,裝進了一個全新的眼鏡盒子裡。若她不想當面收回去,他就隻能安排個快遞到她家裡了。
他輕輕一哂靠進椅背裡,目光垂落入桌下那處晦暗,一秒劃過腦海的畫面太過又被他迅速撤去。
他抽了口氣,起身又走到落地窗邊,看着已經有些過于灰暗的天地正在醞釀一場雨勢,淡淡煙岚從遠處連綿山巒低谷中騰起,叢翠間灰色巨大廠房靜卧如鋼鐵巨獸。
他大拇指一遍遍撫過眼鏡盒表面的摩挲布面,一遍又一遍梳理着某些不見天日的陰私晦澀,潛欲流俗。
也不是不規矩,無非是心念念。
他轉身拿起外套,穿上,把眼鏡盒子裝進了衣兜裡,那不是用來裝東西的地方卻裝上了紙巾,小面霜,現在多一個眼鏡盒子也宜然。
當他走在小巷時,熟悉的煙火氣熙熙嚷嚷,一路伴到巷頭那間小黃屋。
他伸手劃亮門鎖顯示屏,智能管家跳出一個笑眼,說,“歡迎回家,雷歐先生。”
咔嚓一聲,門開了。
“等等,你是誰?”
身後傳來一道莫名喝聲,一隻手迅速越前來,把剛剛裂開的門給拉了回來,重新關上了。
韓景硯微怔,回頭時擰起眉,以為又是那位IT前任回來了。但來人一身筆挺黑正西裝,用料非是顧岩那種名店定制,袖口鉑金鑲鑽,伸來的手腕上名表标志不菲。
“為什麼你能開我小妹家的指紋鎖?先生,請你誠實回答我的問題。我是朵兒的親表兄,她母親是我親小姑。若你不能解釋清楚,我隻能報警。這邊巷口的派出所裡,都是我家親鄰。他們兩分鐘内就能趕到這裡。”
“我叫楊書啟,這是我名片。”
韓景硯接過名片,上面寫着律師職稱,看不出級别,名片厚質和燙金設計都是一流,都是份量。
楊書啟伸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