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邵到家後就直奔屋子裡找煤團去了,看上去挺興奮。
穆青把頭盔放好,跟着走進去後直接坐在了沙發上。
小梨渦這會兒已經走了,但在桌子上給他們留下了一張右下角畫了個笑臉的紙條。
紙條裡寫着她在這兒和老媽合作做了幾個菜,明天他倆可以帶去上班的地方吃,順便還謝謝了他倆給自己打印的資料。
穆青一直都知道小梨渦會做菜。
張叔在小梨渦上學的時候喜歡把‘小梨渦學習成績挺好’挂嘴上,後面小梨渦沒上學了,張叔就開始把‘小梨渦做菜好吃’挂嘴上了,好像這樣做就能顯得自己不讓小梨渦讀書是什麼好事兒一樣。
他拿着那個紙條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有點兒壓抑:一直以來,他們這些山上的人都已經習慣有小孩兒讀不完小學這種事兒了,不是說覺得這種事兒正常,但就算覺得這事兒不正常,他們作為局外人其實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兒。
老師去家裡跟這些人說上面的政策,其實也沒多大用處。因為有的人認知已經被困死在框裡了——不管别人怎麼說,他們都隻會覺得讀書就是沒用,覺得與其浪費那個錢,還不如讓小孩兒趁早出去擺攤,還能幫着家裡。
所以他就算覺得張叔這種不讓小梨渦繼續上學的行為很有病,能做的也隻有在小梨渦找自己的時候碰巧遇上自己寫作業、在旁邊趴着問他這個題為什麼要這麼解的時候,努力想到底要怎麼說才能讓她聽懂。
可是覺得小梨渦原本的名字不好聽,所以給她取了這個外号的人是肖邵。
去二手書店把那些書買下來,覺得這樣應該能讓那個婆婆多幹些時間的也是肖邵。
想到可以給小梨渦打印份資料的人,還是肖邵。
就算他做不到像肖邵一樣把二手書店的那些書買下來,起碼也應該做到另外兩個才對。
但他哪個都沒做到,這就挺容易讓人懷疑自己的腦子構造的了。
肖邵進屋子找到煤團後就直接在地闆上坐下,然後在煤團身上一通亂揉亂抓:“今天怎麼樣,有好好看家嗎?”
煤團毛都被揉亂了也沒要跟他生氣的意思,反而很大聲的和肖邵喵了一聲。
“那你很棒啊。”肖邵這話說得煞有其事,好像真聽懂了煤團的話一樣,
……有點兒可愛。
穆青伸出手,輕輕揉了揉肖邵的頭發。
“嗯?”肖邵轉頭看着他。
“你摸貓,我摸你。”穆青笑了一下,“多正常。”
其實伸手之前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忽然伸手,但伸手後他就發現自己似乎是因為有點兒想摸男朋友的頭發才伸手的,但這麼做的理由好像還是因為希望男朋友能轉頭看向自己。
肖邵盯着穆青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把貓舉着到了他的眼前。
“怎麼了?”穆青看着肖邵,感覺這個畫面好像似曾相識。
“讓你摸會兒。”肖邵說後半句的時候有點兒含糊不清,“你之前逗我開心的時候不是說……玩兒……摸貓會讓人開心嗎?”
穆青看了看跟自己對視着的煤團,又轉頭看了看一臉認真看向自己的肖邵:“但是他應該不會讓我摸吧?”
“說什麼呢,這不是你家的嗎?”肖邵想也沒想就說,“怎麼可能會不讓你摸。”
穆青嗯了一聲,接着第二次揉了揉肖邵的頭發。
肖邵看着他,眼睛都因為震驚瞪大了:“我的意思是讓你摸貓,你摸誰呢?”
“我剛問過你了啊。”穆青立馬提醒,“是你自己說的怎麼可能不讓我摸的。”
“你那叫問……算了,你要實在想摸就摸吧。”肖邵一頓,轉身靠在沙發旁邊坐下了,“所以怎麼了,能告訴我嗎?”
他一邊兒這麼問,一邊兒把煤團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我……看見小梨渦給我們留的紙條了,”穆青把那張紙條拿到肖邵跟前,“她說給我們做了明天上班的菜,還謝謝了你給她打的那份資料。”
“這兒還有個笑臉。”肖邵指了一下那個笑臉。
“對,這還有個笑臉……”穆青點點頭後才繼續說,“然後我忽然覺得,我之前好像還挺過分的。”
這話題轉得太過生硬,肖邵猛地轉過頭看着他:“嗯?!”聲音都因為震驚飄了起來。
穆青下意識扶住男朋友的脖子,然後摸了摸:很好,男朋友的脖子還好好的,沒有問題。
“反應能不能别這麼吓人?”想到剛才那個肖邵猛地轉過來的畫面,穆青還有點兒後怕,“我剛還以為你脖子會直接斷掉。”
“我脖子堅強着呢,沒斷。”肖邵邊說邊按了按自己脖子,“你繼續。”
“我就是忽然覺得,你能意識到她會不喜歡自己的名字,也能想到要給她打印那些資料。但我作為離她挺近的人,在你來這兒之前居然都沒想到這些……”穆青把手搭在肖邵的脖子上,輕輕捏了捏,“我是不是挺過分的啊?就跟看不見她需要的到底是什麼一樣。”
“不可能吧?”肖邵一邊問一邊拍了拍褲子,然後坐在了沙發上,“你怎麼可能真的什麼都沒想到?我反正是不信。”
“其實也不是什麼都沒想到吧,但我頂多好像也就是……”穆青想了想,“也就是在她來找我而我剛好在寫作業的時候,跟她講她好奇的題為什麼會這麼解……或者跟她一塊兒出去賣菜而已。”
都是和肖邵做的沒法比的小事兒。
“這還不夠嗎?”但肖邵偏頭看着他,挺不能理解的,“你也不看我之前賣個菜都賣成什麼樣了,我當時連塑料袋都不知道要怎麼打開。”
“但是你想到要給她打印資料了,”穆青說,“你看我就沒想到。”
而且會開塑料袋有什麼了不起的。
“因為你平時要忙着賺錢吧,”肖邵決定換個方式,“所以你賣菜的時候才會顯得特别熟練,還會開塑料袋。”
“對。”穆青不是很理解這話題怎麼忽然就轉了個圈,也不是很能理解男朋友到底為什麼要把他會開塑料袋這事兒挂在嘴上,“但是這跟我們聊的事兒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而且關系還大了去了。”肖邵一邊兒說一邊去順煤團的毛,“我是因為天天被我爸媽催着好好學習,所以在看到小梨渦的時候第一反應才會是能不能去給她打印一份資料,這種想法的誕生是因為我的成長環境是這樣的。”
穆青沒說話,他好像能猜到肖邵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你呢,在家裡最操心的估計就是怎麼才能賺更多的錢,所以才會也特别自然地帶着小梨渦一塊兒去賣菜。”肖邵一字一頓地說,“也就是因為你平時就會帶着她出去賣菜,小梨渦他爸才會願意讓小梨渦來下來找你,小梨渦才能在你這兒有個不會被打擾的看書空間。”
肖邵這話意思還挺明顯的,能讓小梨渦直接不上學的張叔本來就不會覺得學習有用。所以穆青如果一開始就像肖邵一樣給小梨渦打印資料……那張叔可能根本都不會讓小梨渦接近穆青,小梨渦也就沒可能在這兒看資料了。
想明白這些道理其實很簡單,但穆青在想明白後還是沒忍住笑了:“男朋友,你安慰人的方式是真挺别緻的。”
可以拐這麼多彎,而且在拐了這麼多彎後居然還能精準地踩到他心裡在意的那個點兒上。
“你别管我安慰人的方式怎麼樣,反正管用就行。”肖邵說完這句話後又不确定地問了一句,“……應該是管用的吧?”
“管用。”穆青把手搭在肖邵的肩膀上,然後一點點兒收緊了,“特别管用。”
他不知道除了這個詞自己還能說什麼,隻能很努力地把自己彎下去,然後用臉蹭了蹭肖邵的脖子。
肖邵其實感覺有點兒癢,不止脖子癢,心好像也有點兒癢。
為了不去想忽然往自己脖子上貼的穆青,他低下頭,又使勁搓了搓在自己腿上直接攤成一塊餅的煤團。
煤團有點兒無力地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懂他怎麼一會兒把自己的毛揉亂一會兒又捋回去,沒等徹底捋好就又把自己的毛揉亂了。
……不過看在這個人對自己很好的份上。煤團轉過腦袋,繼續趴在肖邵的腿上,尾巴也甩了甩。就原諒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