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渦她爸來得挺快，差不多二十分鐘就開着面包車過來了，可以看出沒有記恨他之前的嘴欠。
肖邵把苗阿姨扶着，看穆青很幹脆地把輪椅三下五除二折好，然後放進了後座。
“那我們就上車了啊，”于傑一邊把苗阿姨扶住了一邊轉頭看着他倆，“家裡鑰匙應該還是放在老地方吧？”
“對。你到時候……直接在我家住下吧，明天早上再回。”穆青說這話的時候沒看他，“現在也挺晚了。”
于傑咧了咧嘴：“也不是不能回去，大不了打個手電筒。”
“也行，”穆青點了點頭，一點兒沒慣着他的毛病，“随便你。”
“那肯定不行，這麼黑我不小心摔了都沒人發現。”于傑立馬說，“那我還是打地鋪啊，到時候我自覺鋪好！”
穆青擺了擺手：“快滾。”
“嗻。”于傑把苗阿姨扶上去後就上了車，要把車門拉上的時候又看着他們說，“那我們就先走了啊。”
“走吧。”肖邵沖他招了招手，“我們一會兒也回了。”
“行。”于傑也招了招手，“到時候見。”
穆青等到于傑車門拉到還剩一條縫的時候才對着司機位的小梨渦他爸喊了一聲：“張叔，謝謝你啊。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于傑哎了一聲，把門又重新推開了。
“沒事兒沒事兒，用不着這麼客氣。”張叔沖穆青擺了擺手，“你們倆不上車啊？”
肖邵注意到他看了自己一眼，這要換了平常，他估計會抱着‘你瞅啥？’的想法瞪回去。但他這會兒心情挺好，也隻是看了對方一眼。
張叔立馬轉頭看向了穆青。
“我摩托車停在附近。”穆青朝後随便指了個方向，“我明天還要用，晚上得騎回去。”
“行。”張叔點點頭，“那我們走了。”
“好，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穆青一邊兒說一邊走過去把車門拉上了。
這次車門沒有重複被拉上然後又被打開、打開又再被拉上的命運。
面包車很快就開離他們的視線，像是之前那輛載他上山的電動三輪車一樣，沒有一絲留戀。
不過沒留戀就沒留戀吧，也不是很重要。
他現在也不是那個會因為司機跑的速度太快而踹樹的神經病少年了。
所以肖邵隻是盯着面包車看了一會兒，就轉頭看着旁邊的穆青：“走吧。”
“行。”穆青把自己的手伸出來遞給他。
穆青這動作做得很自然，一看就是沒想過如果有人看見他們倆男的拉着手是不是會覺得他倆是同性戀。不過肖邵也不是很想讓自己的腦子被這些亂七八糟的假想填滿，所以他直接把穆青的手牽住了，牽得很緊。
“剛剛想什麼呢？”穆青問，“盯個車屁股還能看那麼久。”
“忽然就想到當初送我上山的那輛電動三輪了，”肖邵一邊兒走一邊兒回答，“緊接着給我送到一個破房子跟前了。”
“破房子？”穆青問了一句，“有多破？”
山上的房子除了那些小輩特地回來重新出錢裝修的那幾個，其餘都挺破的，他不清楚肖邵說的破房子是哪一個。
真要算起來，他家那房子大概也能被納進‘破房子’的範疇。
“門口蜘蛛結的網看着都能有三層厚了，窗框上也全是灰。”肖邵說到這個就莫名想笑，也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麼對着一個從外表都能看出挺久沒人住的房子想到‘這個房子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是因為當時怒火攻心，導緻忘了帶腦子嗎？“我當時做了好一會兒心理準備，想着住這兒也行。結果他說在山上，我還得往上走。”
穆青笑了一聲，又很快收住了：“是，我們家住的是有點兒遠，要去市裡還得跑大路上打車。”
“也可以了，至少沒在小梨渦他們家那個高度。”肖邵說。
穆青盯着肖邵，這次是沒控制住的笑出聲了：“我發覺男朋友現在真的很有覺悟啊，都知道替我找補了。”
而且居然還能找補得如此不自然，讓他想自卑一下都不行，就隻想起來笑了。
“……别笑。”肖邵咳嗽了一聲，“不過你們平時下山應該挺不方便的吧，買東西啊上街的什麼的是不是都得到大路上等車？”
“買東西的話讓他們幫忙送上山也行，畢竟都住一個地方，也沒什麼人會拒絕。”穆青說，“但是我……不怎麼喜歡。後面有機會就買了輛摩托車，然後就自己上下山買這些東西了。”
……不怎麼喜歡。
穆青不怎麼喜歡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肖邵大概能猜到。無非就是一些閑言碎語。剛開始聽的時候可能會覺得沒什麼、隻是自己心裡有點兒不舒服。第二次聽會覺得都認識、對方又幫過自己的忙，也不好說什麼。第三次第四次就會覺得煩了。
所以哪怕這會兒心裡很好奇，肖邵也隻是很做作地點了點頭：“哦。”
“你就說個哦？”穆青立馬轉頭看着他，弧度大的差點把腦袋都給轉掉了，“都不問問我不怎麼喜歡的是什麼嗎？”
“我問的話你就會想到不喜歡的事兒，複述的時候會覺得更煩……”肖邵有點兒沒理解穆青這種‘我靠你這人怎麼這樣’的語氣，“但是你多半又不好不回答，到時候——”
他話沒說完，因為穆青忽然就戳了他一下。
“到時候你會礙于我是你男朋友而不好說什麼，”肖邵頓了頓，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然後這個事兒就會變成……”
穆青又戳了他一下。
“幹什麼！”肖邵瞪着他，“我他媽說話呢！”
知不知道在别人說話的時候打斷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
“我就是想跟你說，你不要那麼想。”穆青說。
就算是他的男朋友，也是會被他強烈譴責的……嗯？
“嗯？”肖邵有點兒茫然。
“我被其他人問這些事兒的細節會不爽，會覺得關他什麼事兒。但被你問的話就不會。”穆青咳嗽了一聲，“我跟你透露的事兒……就是我想你問我的事情。”
肖邵感覺自己都被這個直球砸蒙了。
他看着穆青，穆青也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肖邵張了張嘴，想說點兒什麼，又不知道這會兒到底該說什麼。
每次穆青打直球的時候肖邵都會覺得一陣茫然跟羨慕，茫然為什麼能有人總是如此精準地發現他在意的點兒，羨慕穆青這樣有話直說的性子。
“意思就是，想知道什麼就問，想說什麼就說。”穆青一字一頓的說，“我也會這樣對你的。”
“那要是哪天被問到不樂意回答的問題呢？”肖邵問。
“那你就先不說，”穆青回答，“等到想說的時候再說。”
這話裡的‘你’就很耐人尋味了，一下就從互相的變成了單方面的事兒。
肖邵轉頭看着穆青，沖他冷笑了一聲：“我也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事兒。”
雖然穆青這話一聽就是激将法，雖然肖邵要是在以前根本不屑于進這種明擺着的坑，但他這次進坑進得很痛快。
“那行，”穆青應得也很痛快，“那就跟我聊聊你前男友吧。”
——操。
跟每個被現任詢問前任的人一樣，肖邵閉上了嘴。
穆青笑了一下，倒是沒追問。
這麼一邊兒聊天一邊走路，感覺整條路都變短了。
摩托車就在前面不遠處的等着他們，旁邊的咖啡店這會兒也已經關了門。他們在的這個地方就像是某個昏暗的角落，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一個閉嘴的人跟一個心裡有點兒不爽的人。
穆青從說完那句話後就沒再說話，牽着的手也沒松開，但肖邵就是覺得一陣不爽。
這種不爽很神奇，如果穆青剛才一個勁兒追問，肖邵感覺自己會陷入不爽。但穆青這會兒不追問，肖邵感覺自己更他媽的不爽了。
一種‘你居然不好奇？你憑什麼不好奇？！’的不爽。
在離摩托車還差幾步路的距離的時候，肖邵深吸了一口氣：“你問吧。”
“什麼？”穆青下意識接了一句。
“你想知道關于我前男友具體的什麼事兒，”肖邵一口氣沒喘的把這句話說完了，“問吧。”
“嗯？”穆青轉頭看着他，眉毛都因為驚訝跳了一下，“真打算告訴我啊？”
“是啊，”肖邵說，“我也就這件事兒不太好主動告訴你，但你現在既然主動問了，那我肯定能說。”就是會一邊兒尴尬一邊兒羞恥的說而已。
“……哦。”穆青摸了摸鼻子，“那你等我想想要問什麼……”
“行。”肖邵點了點頭。
少爺說完這個字後就很自然地往摩托車的位置繼續往前走，表情很自然，步子也沒順拐，一點兒也不像是剛剛那個被他一句話打懵的人。
這種變化讓穆青在覺得微妙之餘又有點兒感動。
他一開始就是單純覺得肖邵總在某些不必要的事兒上小心，太影響情緒了，想讓對方别這樣繼續折磨自己了而已。
之前會覺得和這樣的肖邵相處輕松，是因為他倆當時就是單純的朋友關系，在某些不必要的事兒上小心恰恰證明肖邵這個人有邊界感。這會兒兩個人都是情侶關系了，肖邵還在一些不必要事兒上小心，他當然隻會覺得很不爽。
沒想到居然還能有意外收獲。
所以前任……穆青認真想了想。前任這事兒有什麼能問而且還不會讓他倆覺得不爽的？
——好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