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斷電話後肖邵就掀開簾子出去了。
咖啡店裡隻有一個坐在櫃台前面的穆青,這會兒正背對着他,手裡拿着咖啡杯,看樣子是在練習拉花。
肖邵往旁邊看了看,沒看見那對情侶。
“那對情侶呢?”肖邵問,“走了嗎?”
不會是被跟老爸吵架的他吓跑的吧?
“剛于磊來了,把他們帶走了。”穆青回答。
“哦。”肖邵把視線轉回來,重新放在穆青身上,“你剛是不是……都聽見了?”
“聽見了。”穆青點了點頭。
雖然直接承認确實是穆青在跟他熟起來後的風格,但肖邵莫名就覺得有點兒不爽:“那你聽了多少?”
“全聽見了。”穆青回答。
“——操。”肖邵感覺更不爽了,他直接抽了椅子坐在上面,轉頭看着穆青,“你就不能假裝自己沒聽見嗎?”
“我如果說沒聽見你會信嗎?”穆青把手裡的杯子遞給肖邵,“你也不會信啊。”
“那你好歹意思意思一下啊,編一個善意的謊言給我。”肖邵把杯子接過來,想喝的時候才發現這裡面裝的不是咖啡,“這什麼?”
“我帶着善意給你準備的一杯水。”穆青回答,“多喝點兒,降降火。”
“再怎麼善意的水現在也降不了我内心的火……”肖邵一邊說一邊喝了一口杯子裡的水,然後成功喝出了一股汽水味兒。
“這……”肖邵下意識再次看了一眼,這次才注意到杯子裡的水都是帶着氣泡的,“是雪碧嗎?”
居然還是冰的。
“嗯,剛打電話讓于磊幫忙買的。”穆青沖地上擡了擡下巴,“感覺放櫃台上讓客人看見了不好,所以我就放地上了。”
肖邵低頭一看,才發現那裡就放着一大瓶雪碧。
他又喝了一口。
“我剛剛還在想你有多生氣,”穆青說,“現在知道了。”
“……因為我沒看出來這是汽水嗎?”肖邵盯着那杯還在冒冷氣的雪碧。
“是啊。”穆青點點頭。
還因為肖邵現在的表情,光是看着都能帶給人一種他遇見了白癡但是又不得不礙于禮貌跟對方打個招呼的憋屈感。
肖邵很快就把那杯雪碧喝完了。
喝完後他就盯着手裡那個空杯,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除了你,還有其他的人是‘全聽見’的嗎?”
他摸了摸咖啡杯的那個把手。
好像什麼都沒想,但又不是真的什麼都沒想。
他想信任老爸說的不會在電話裡過問他學習和不會再試圖讓他去和女生試試,但老爸和老媽已經無數次向他證明:期待一個和你身處環境不同位置也不同的人能夠理解你,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穆青想了一會兒才明白肖邵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搖搖頭:“沒,他們都沒聽見。”
那對情侶在肖邵掀開簾子進去後就一邊說着‘去買點兒東西,一會兒回來’一邊出去了,估計是讓肖邵在進去之前忽然擡高的音量給吓着了。
于磊因為接到了自己讓他幫忙帶瓶冰鎮汽水的那通電話,又去旁邊的超市買了瓶水。
最後那對情侶跟于磊是同時到了店門口的。
穆青推開門跟他們聊了聊,于磊在說清楚上山的注意事項後就把那對說着‘我們真的不怕蟲子跟爬山’的情侶給帶走了。
“哦,隻有你聽見就行。”肖邵緩緩呼出一口氣來。
穆青盯着肖邵看了一會兒,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沖動,他伸出手,然後——使勁揉了揉肖邵的頭發。
肖邵擡起頭看着他:“幹什麼?”
“安慰你一下,”穆青揉了揉肖邵的頭發,雖然伸手摸的時候他就開始後悔了,但這樣做後他忽然發現這麼做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能摸嗎?”
“不能摸你現在不也摸了嗎?”肖邵有點兒無語,“放古代你多半是那種先斬後奏的典型。”
穆青嗯一聲,又使勁揉了兩下。
“再倒一杯。”肖邵感覺自己亂成一團的思緒被穆青這兩下搞得更亂了,但發現這團毛線根本理不清楚後他卻覺得輕松多了——他看了穆青一眼,然後把手裡的那個杯子舉起來,“火還沒消完。”
“行。”穆青點點頭,拿走了那個咖啡杯,“我再給你倒。”
肖邵也不是真想喝雪碧,隻是剛才那個氣氛,他如果不在穆青那麼做了後說點兒什麼緩解一下,他倆估計就得重演今天早上的‘一二三木頭人’。
穆青給他倒了第三杯雪碧。
喝完三杯後,肖邵就用手虛蓋住杯口:“行了,我現在消氣了。”
其實還沒有。
但他不是很習慣有個人一直給自己倒飲料,特别是這個人還是疑似對他有點兒感覺的穆青。
“行。”穆青沒說别的,直接把那一大瓶雪碧重新放到了地上。
“你覺得……我剛跟我爸吵的兇嗎?”肖邵盯着咖啡店的店門,“我是不是不該那麼跟家裡人說話?”
他和老爸吵架的次數有很多,數都數不過來,但還是頭一次吵的這麼激烈。
“總比悶着不說好,”穆青說,“而且你一開始也沒打算跟他吵吧?”
“嗯。”肖邵轉回頭看着他,“我跟我爸每次聊天都這樣,沒聊幾句就開吵。”
他也不想總跟老爸吵,更不想讓自己跟老爸的對話每次都像是老媽說的‘你倆得是仇人吧?’一樣,但就是忍不住。
“他們不想聽我說那些學習之外的事兒,覺得我的心情和想法相比學習都無關緊要。”肖邵慢慢地說,“我也不是很想聽他們隻要一有機會就念叨我的學習,好像我的好成績都是他們念叨出來的一樣。”
穆青把手放在肖邵肩膀上,然後輕輕拍了拍。
“我有的時候甚至會想……”肖邵把視線再次放在店門口,“要不幹脆就别期待他們了吧?反正期待也沒什麼用,他們又不會改。”
“而且不是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嗎?期待也算得上是某種程度上的冷暴力。”
“但是不可能不期待吧?”穆青忽然說。
肖邵重新轉頭看着他。
“大多數的爸媽都期待孩子能夠在某一天成龍成鳳,”穆青說,“而大多數的孩子會期待爸媽在某一天能夠理解自己。”
“也是,況且我本來也不想跟他們吵架。”肖邵說。
“是啊,”穆青說,“也沒什麼人喜歡跟家裡人吵架吧?”
肖邵猛地把杯子放在櫃台上:“——好!”
“好什麼?”穆青讓他這忽然的一下吓了一跳。
“這下是徹底消氣了,”肖邵說,“我現在要開始寫試卷了。”
“你有沒有覺得你的上半句跟下半句毫無關聯性啊,”穆青對少爺忽然轉變的心态有點兒不理解,“而且誰消氣了寫作業啊?”
“我。”肖邵從袋子裡取出了屬于自己的試卷,試卷扯出了一半後他轉頭看着穆青,“你寫嗎?反正這會兒也沒客人。”
穆青猶豫了一下,往外看了一眼,确實是沒什麼客人:“那我也寫吧,你給我拿一下試卷跟筆。”
就算再怎麼催眠自己提前寫完這些就能痛痛快快的玩兒,寫作業對學生來說,也仍然是個相當枯燥且乏味的過程。
在寫作業的時候,腦子總會忍不住想‘我為什麼現在就要把這些作業寫完?’‘我就不能快樂的玩兒完後再趕作業嗎?’
穆青看了眼肖邵,肖邵這會兒正在揪自己的頭發。
但看少爺寫作業又确實是個減壓的過程,因為有人陪着你一塊兒煩惱作業為什麼這麼難。
穆青轉回頭,繼續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張試卷。
他咬了一下筆帽。
現在已經可以确定了,自己對少爺的情感确實是喜歡。
而且不是那種很單純的能很快就消散掉的喜歡,是很難控制住的那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