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讓他聯想到雨天後站在竹林裡找竹筍、一擡頭就看見彩虹的感覺。
手機又響了一聲。
“不過我當時沒把你當成冤大頭，”穆青說，“我把你當成忽然發善心的财神爺了。”
他這話說的很真心實意，畢竟老媽的腿讓他變得對每一筆忽然出現在自己生命的錢都有種要搶過來的沖動。
肖邵摸了摸鼻子，本來想說點兒什麼，就聽見手機又響了一聲。
“你大爺的，”肖邵沒忍住，“你手機怎麼每次響的時機都這麼巧妙。”
“我手機的提示音不是這個，”穆青摸了摸手機，“是你的手機響了。”
“嗯？”肖邵愣了愣，“我的手機？”
“對，”穆青說，“你看看吧。”
肖邵把自己的手機取出來，發現屏幕上顯示有三個未接電話。
……居然還真是他的手機在響。
肖邵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看了穆青一眼，又低頭看着手機屏幕。
這三個電話都是老爸打來的，但每個電話都在幾秒後就忽然挂斷了。
……公司倒閉了？
還是老爸老媽體檢的時候檢查出了什麼問題。
肖邵把手機打了回去，老爸沒接，他又打了一個回去。
這次老爸接了。
“喂……”而且說話語氣聽着就透着股尴尬。
“怎麼了？”肖邵每次跟爸媽聊天都會提前豎起來的刺這次都因為老爸這奇怪的語氣慢了半拍，“你按錯了？”
“沒，”這次老爸回答的速度很快，“就是跟你打的。”
“哦。”肖邵說。
他轉過頭，穆青這會兒正單手拿着咖啡杯喝着，看着就很有範兒，是随手拍一張都能直接當宣傳圖的那種有範兒。
也不知道穆青為什麼拍照的時候會跟身上有虱子一樣，一會兒一個動作。
“你……”老爸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邊傳了過來，“你作業寫多少了？”
你作業寫多少了？
……操。
肖邵深吸了一口氣。
老爸是真有病吧，打個電話就為了問這種事兒？
一直盯着肖邵的穆青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是聊崩了嗎？
還是肖邵老爸又亂說話了？
要不他什麼時候給肖邵老爸分享一本《情商大全》吧，能把父子關系處這麼僵也是一種本事。
少爺的手機質量比他的好得多，離得再近點也聽不見聲音。但肖邵每次跟家裡人聊天，臉上都會露出一種特别想死的表情。
雖然少爺到現在除了跟某個同學打過幾次電話，基本都是在跟爸媽打電話。
……少爺跟某個同學大概很熟吧？不然某個同學也不會給他提兼職建議了。
……破腦子，又他媽的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打斷穆青思緒的是肖邵帶着點兒火氣的下一句。
“我是什麼小孩兒嗎？”肖邵問，“需要有人監督才會想起來寫作業？”
大概猜到肖邵老爸剛剛是說了什麼的穆青再次喝了一口咖啡。
肖邵本來以為自己會生氣的，但在這句說出口後，他才發現自己也沒有很生氣。
可能是因為早就知道老爸老媽什麼性格，已經不想對他倆提起什麼期待了。
也有可能是因為穆青這跟自己的心裡想法完全同步的表情，讓他很難繼續維持生氣的狀态。
“你現在在哪兒？”老爸并沒有回答他的這一句，而是反問了一句。
“我現在在咖啡店。”肖邵回答得很沒好氣。
“你怎麼跑咖啡店去了？”老爸接着問。
肖邵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穆青十幾分鐘前給老爸發去了牧哥給他倆拍的照片，而老爸在這個時候問他‘怎麼跑咖啡店去了’。
老爸之前已經從穆青那邊兒知道了他在咖啡店幹活的事兒，也沒再試圖讓穆青讓他辭職，那這會兒跟他挑起這個話頭是什麼意思？
……等會兒，老爸剛才那三個電話不是就想問他這個吧？
然後因為不知道怎麼說直接蹦出一句‘你寫作業了嗎？’
“我現在在咖啡店打工。”肖邵回答。
“我沒給你拿錢嗎？”老爸繼續問，“你媽在你走的時候也給你錢了吧，怎麼，這麼快就花完了？”雖然老爸的說話語氣很爛，但肖邵這次沒有生氣。
肖邵轉身靠在櫃台上：“我不想用。”
是不想用老爸老媽的錢，也是想早點兒習慣自己打工賺錢的狀态。
他的性取向肯定是轉不過來的，老爸老媽也肯定接受不了這事兒。如果他回去了，老爸老媽肯定會切斷他的經濟來源。
這四個字抛過去後，肖邵腦子裡立馬彈出了老爸最有可能回他的話。
‘不想用，我養你這麼大，你都花了我多少錢了，現在又開始說不想用了？’
‘不想用？你知道我光是把你送上山就花了多少錢嗎？！’
“不想用？”但老爸沒有問出後半句。
“是，我現在就想自己賺錢自己花，不行嗎？”肖邵問。
這句話過去後，對面半天都沒有說話。
肖邵轉頭看了眼穆青，發現穆青手裡的咖啡現在隻剩下半杯了。
……再給穆青做一杯？
但是喝太多咖啡會不會對身體不好？
“随你吧，”老爸說，“你想自己賺錢就自己賺錢吧。”
肖邵的思緒立馬重新回到了這通讓他從接通到現在都在不爽的電話裡。
“随便我？”他問，“什麼意思？”
“你想賺錢自己花是好事兒，我也沒什麼攔你的必要。”老爸回答，“至于寫作業這事兒，你要真想做自己就會做，你要不想自己做我說這些也沒用。”
肖邵差點就蹦出一句‘這話不是穆青說的嗎’了。
“嗯。”但他成功忍住了，畢竟現在還不能讓老爸知道穆青已經‘叛變’了。
“你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老爸忽然說，“你老媽天天在我耳邊念叨。”
老媽……老爸這麼一提，肖邵忽然就想起來了。
他之前是挂過老媽的電話。
因為老媽當時讓他學了什麼都要記得給自己拍照，還問他有沒有考慮過跟女生試一試。
他不知道老媽有沒有跟老爸說過他倆談話的具體内容，但他不可能主動跟老爸說起這些事兒，那會讓他感覺自己是在跟老爸告狀。
“要不就是讓我寫作業，要不就是讓我專注學習。”所以肖邵隻是問，“我有什麼必要給你們打電話？”
“怎麼，讓你好好學習還成我們的錯了？！”老爸聲音忽然就變得大了起來。
“我自己不知道好好學習嗎？用得着你們天天在我耳邊說嗎！”肖邵的聲音也跟着大了起來，“從小學到現在，我成績有下過班級前十嗎？！”
那對情侶跟穆青同時看了過來。
穆青把手搭在肖邵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我沒事兒。”肖邵看了穆青一眼，小聲說。
但如果再繼續跟老爸聊下去的話……沒事兒也會變成有事兒。
“我要是學習成績差還愛玩兒，你們跟我說讓我好好學習無可厚非。”肖邵對着手機另一邊的老爸說，“但我成績差嗎？也不差吧。”
“你以前從來不會用這個語氣跟我說話的。”老爸忽然說。
肖邵不是很明白老爸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起以前，但他現在是真挺火大的。
他跟穆青說了句‘我去裡面打個電話’，然後直接掀開後廚的簾子進去了。
“你以前再氣也就是讓我在地上跪一個小時，你也不會拿東西砸我啊。”肖邵反問，“你不還是砸了嗎？”
“你搞同性戀！”老爸說，“你指望我當時能有什麼好的反應！”
“我指望你打我，我指望你罵我。”肖邵笑了一下，“但是我發現指望這些還不如直接指望你跟我說‘沒有你這個兒子’”
“打你罵你能有用嗎！”老爸問，語氣還是很激烈，“能讓你改過來嗎？！”
“那砸我就有用了嗎？！”肖邵也擡高了音量反問，“犯了錯我可以改，但現在這事兒本身就不是錯的！我怎麼改，你們又憑什麼讓我改！”
老爸沒有再說話。
“沒别的事兒我就挂了。”肖邵有點兒心煩，明明沒有很大聲的和老爸聊天。但他就是覺得自己的嗓子疼，頭疼，還胃疼，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的，“我還要上班，沒空跟你在這兒廢話。”
“就你要上班？我也要上班。”老爸說，“但我至少能抽十分鐘給你打電話。你呢，這才過了幾分鐘就開始不耐煩了？”
——操！
肖邵簡直不能理解老爸到底是怎麼好意思說出這句話的，他能讓這個電話維持到現在都算是很有耐心了好嗎？！
“我可以抽二十分鐘給你們打電話。”肖邵感覺自己都要被氣笑了，“但我不想二十分鐘裡都在跟你們吵架，忙着跟你們說這事兒到底是對是錯。我他媽的嫌煩，行嗎？”
“你們平時多久下班？”老爸忽然問。
這忽然平靜下來的語氣讓肖邵都愣了一下。
“……什麼？”肖邵問。
……這又是什麼意思？
“以後每天下班後都給我們打二十分鐘的電話，”老爸說，“我不會在電話裡過問你的學習。”
“也别再問我現在有沒有想跟女生談戀愛，”肖邵沒因為老爸的這句話就覺得放松，他還是繃着渾身的刺，“反正你們再問答案也隻有那一個。”
問了隻會讓一家人都覺得不痛快。
“行。”老爸說。
“我八點下班，不過隻有下班回去了才能給你們打電話。”肖邵說，“就這樣，挂了。”
“行。”老爸還是隻回了那一個字。
肖邵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挂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