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張了一下嘴巴，像是想說點兒什麼，隻是下一秒又在看向他的時候把張了一半的嘴給閉上了。
然後穆青移開了視線。
速度很慢，充滿着一種不和諧感。就像是刻意放慢速度，生怕他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什麼問題一樣。
……操。
肖邵一個激靈。
他腦子裡忽然滑過了某個可能性，但這個可能性太自戀了，他打算再觀望一下。
牧哥說的沒錯，咖啡店确實也沒什麼人來。
穆青收了五個人的賬後就徹底閑下來了，接着他直接接過了肖邵練習咖啡的大業。
肖邵本來還想掙紮，但最終還是沒能拗過說着‘我必須得幹點兒什麼分散注意力’然後搶過他手裡那個杯子的穆青。
并且還一拿杯子就是快四十分鐘，讓他想拿回去都不行。
“這是你做的第幾杯了？”旁邊的牧哥問了一句，“現在有十杯了嗎？”
“已經是第十五杯了。”穆青一邊回答一邊在椅子上坐下了，“我感覺我第一天做的咖啡還挺好的，現在怎麼好像還越做越回去了？”
——他已經搞出十幾杯像極了生殖器官的拉花了。
這玩意兒要是被端給客人，客人估計會反手舉報他性騷擾。
然後他就能喜提第二次去警察局的機會。
他是想靠着做點兒什麼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現在注意力也确實是轉移走了，但他心裡莫名升起了挫敗感。
“新手嘛，不多練習就會變成這樣。”看了一眼杯子裡拉花形狀的牧哥倒是顯得很平靜，“而且那話怎麼說來着，新手學拉花，十杯有九杯能拉成屌。”
肖邵也飛快地看了一眼穆青手裡的杯子。
就像是知道他打算要幹什麼一樣，穆青在肖邵看過來的同時舉起了自己手裡的杯子。
肖邵立馬沖穆青豎了個大拇指：“……你先别動，等我一會兒，我要拍個照。”
“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拍的，”穆青有點兒無語，不過還是捧着那個咖啡杯沒動，“你發朋友圈估計都得被秒屏蔽，被屏理由是因為你涉/黃。”
“那就做成表情包呗，”肖邵拍了照後就把手機收了回去，“到時候在下面p個‘讓我們對生活豎起中指’，多有意思。”
穆青不知道該說什麼，對肖邵豎了個大拇指。
“熟能生巧。”旁邊的牧哥一點兒沒在意他倆這話，還在繼續說着，“而且你挺有耐心的……我之前學拉花，拉出十四個屌後我就想放棄了。”
“……謝謝你。”穆青把那個做失敗的拉花攪散了，然後遞給了坐在自己旁邊的肖邵，“但是下次就不要這麼安慰人了，我怕客人聽了轉身就走。”
“本來也沒什麼人來，”牧哥把剛說了沒多久的話又說了一遍，“要不是現在有你倆要來上班，我今天九點才開門。”
“真的嗎？”肖邵喝了一口咖啡，甜度剛好，“開店還這麼随意啊？”
“本來這家咖啡店也是因為我喜歡才開的，”牧哥回答，“我不是很在乎能不能賺錢，反正我開心就好。”
“那你為什麼要想不開把咖啡店開到這種地方啊，”穆青問，“我們隔壁那城市不就是個市中心嗎？開在那兒不是更賺錢嗎？”
“可我不想碰上熟人啊。”牧哥輕輕笑了一下，“煩。”
穆青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牧哥穿着女裝的事兒，他猛地轉過頭看着肖邵，壓着聲音問：“我剛是不是說錯話了？”
肖邵跟牧哥對視了一眼，在牧哥沖他搖了搖頭後，他也對着穆青搖了搖頭：“沒有。”
“真的嗎？”穆青還有點兒糾結，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的牧哥。
“牧哥，我們去後廚說點兒事，”肖邵把咖啡杯放到櫃台上，然後拽了一下穆青胳膊一下，“過來一下。”
“行。”牧哥應着，然後看着他們倆的背影一前一後消失在簾子後。
穆青跟着肖邵走進了後廚。
後廚跟櫃台其實也就隔了個淺綠色的簾子，沒有隔音的效果，不過肖邵本來就是沖着‘讓牧哥聽見他跟穆青的對話’才選擇跟穆青在後廚聊天的。
“我剛真沒說錯什麼嗎？”穆青小聲問，“要不我一會兒出去跟他道個歉吧？”
“不用道歉。”肖邵站在簾子後面，把手撐在後面的櫃子上，“你剛是不是因為想到牧哥之前穿女裝，所以才會覺得不想見到熟人？”
“是。”穆青回答。
“想法挺正常的，也沒想錯。”肖邵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麼跟穆青解釋這些玩意兒，“但是你剛才問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怎麼了嗎？”穆青問，“我說錯話了？”
“你是直男，所以可能覺得自己剛才那反應才是正常的。”肖邵猶豫着，“但是怎麼說呢……”
“你的手上如果有個小傷，你自己覺得這個傷口很快就會好，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肖邵說，“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跟你握手，然後在看見這個傷口的時候忽然說‘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第一反應肯定是覺得自己被當成易碎品了吧？”
穆青沒說話，他其實沒太聽明白。
“這個例子好像也不是很對……”肖邵把手搭在穆青肩膀上，然後輕輕拍了拍，“不過你其實也不用太在意……”
“你的意思是……”穆青感覺自己好像摸到了什麼門檻，“這個其實是正常的事兒。”
“在大多數人眼裡不算正常，少數人也覺得自己不正常。”肖邵回答，“但是少數人不喜歡大多數用那種對不正常的人的态度對自己。”
“就好像我是個同性戀，也不介意别人知道我是同性戀。”肖邵解釋，“但是我不希望有人跑到我跟前說‘同性戀跟異性戀都是平等的’。”
“因為你如果真覺得這兩個性取向都是平等的，那你就不會跑到我跟前說這種話。”
“不過就是聽不明白也沒事兒，”肖邵看着穆青，“我跟牧哥這種情況算是少數，你以後估計也碰不上我們這種人了。”
這種人……
這種人是哪種人？
這種人怎麼了？
穆青張了張嘴，但說出口的卻是另一句話：“你當時……是怎麼意識到自己是同性戀的？”
“忽然發現自己對女生什麼感覺都沒有。”肖邵不覺得這種事兒有什麼瞞的必要，“我不是有個前男友嗎？我也跟你說過，當時是他追的我……”“對，”穆青點了點頭，“我有印象。”
“他追我的時候，我沒覺得被男的喜歡惡心，對他也有點兒好感，再加上自己對女生沒感覺這個前提……”肖邵說，“很輕易就能得出‘我是同性戀’這個結論吧？”
“這樣，”穆青想了想，“那喜歡男生就一定是同性戀嗎？”
“也不一定，”肖邵看着他，“也有人不僅喜歡男的，也喜歡女的，這種事兒看情況吧。”
穆青把自己前十幾年的時光翻出來看了一遍，然後非常悲哀的發現他就沒對其他女生有過感覺的時候。
而且他從來沒有覺得哪個女生手好看或者睫毛長。
肖邵眼睜睜地看着穆青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還以為他還在為剛才的事兒糾結：“怎麼了，你不會還覺得——”
“沒事兒，”穆青擡起臉，沖他笑了一下，不過笑的很僵硬，“我已經明白你剛才那些話的意思了。”
“真的？”肖邵還有點兒懷疑。
“真的。”穆青說，“我其實剛才完全可以問牧哥是不是因為女裝的事兒所以才不想碰上熟人，對吧？”
肖邵看着他，點了點頭：“對。”
“我問你我覺得我這話是不是錯了，聽上去很像是覺得這種事兒不能放在明面上讨論的，我需要照顧他的感受。”穆青說，“對吧？”
“……對？”肖邵眨了眨眼，“你這次真是一點就透啊。”
“是啊。”穆青在心裡歎了口氣。
——可不就是一點就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