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你為何......”
“他幫了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是你教我的。”
蕭長敬若有所思,他知道自家妹妹什麼德行,此刻藏着人又告訴他,自己肯定心裡也不好受吧。
唉,他的傻妹妹怎麼攤上這麼個人呢?偏生這人還是他的表兄弟。這兩邊的手心手背管他多多少少的都是肉,他能怎麼辦?
“那哥替你備謝禮!”蕭長敬突然喊聲,把李錦期吓了一跳。
蕭長敬陡然提高嗓門,分明是說給屋内櫃中人聽,“咱們昭唐好兒郎多的是!定給你找個文能治國、武能安邦,品性高潔如霁月,風姿俊逸似玉樹的郎君!”他越說越激動,“讓他入贅!要退婚也是咱們退!”
将來要“入贅”的商時序:“......”
即将“另娶”的李錦期:“......”
蕭長敬吼完這一通,長舒一口氣,又壓低聲音道:“今日的事你别管了,哥替你讨回來。”他甩了甩袖子,咬牙切齒地補充:“讓那小子趕緊滾,這是最後一次!”
李錦期推着他往外走:“給江姐姐的聘禮都備齊了?聘雁可捉到了?哥你快去忙吧,我自己能處理。”
“明日才去獵雁,”蕭長敬執拗地站在原地,“今日先給你梳頭,梳完哥再走。”
李錦期無奈,隻得讓他等在屋外。這一大早的折騰讓她精疲力盡,她揉了揉太陽穴,心想這都是什麼事啊......
“成成成,那我先讓他走。”
李錦期轉身進屋,直奔衣櫃。
她打開櫃門,隻見商時序乖巧地蜷坐在裡面,雙臂環抱着膝蓋,見她開門還沖她眨了眨眼。
“你都聽見了,”李錦期闆着臉,“那就走吧。謝禮我會差人送去。”
商時序沒動,仰頭認真地問:“明日之約,你可記得?”
李錦期點頭:“自然,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商時序這才從櫃中出來。方才李錦期還能低頭看他,此刻他站起身,她不得不仰起頭才能與他對視。
李錦期側身讓出一條路,正對着窗戶:“走好不送。”
“明日我來接你。”商時序垂眸,目光在她臉上流連片刻,這才轉身躍出窗外。晨風拂過,帶走最後一縷松木清香。
門外傳來蕭長敬催促的敲門聲:“陶陶,你可好了?”
“這就好!”
李錦期剛松一口氣邁出步子,窗外突然又探出個腦袋——商時序去而複返,烏黑的發絲被風吹得微微揚起:“明日之約,你可不許忘了!”
“知道啦!”李錦期急忙上前将他往外推,“快走快走。”指尖觸及他肩膀時,還能觸感分明的感受到少年衣衫下緊實的肌理。
商時序這才心滿意足地笑笑,身影一閃便消失在晨光中。李錦期望着空蕩蕩的窗棂,不知怎的,腕間被包紮好的傷口突然隐隐發燙。
五月的暑氣漸濃,栖梧宮内早已用起冰鑒。赫連雪斜倚在纏枝牡丹榻上,朱唇輕啟,将一顆櫻桃含入口中。四名宮女手持孔雀羽扇,輕輕為她打着風。
殿内明亮如晝,金絲楠木的梁柱上雕着百鳥朝鳳,處處彰顯着帝王的恩寵。重重鲛绡紗幔外,立着個白衣女子。
那女子頭戴琉璃短簾帷帽,素紗衣袂飄飄,單看剪影便覺弱柳扶風。
“日子到了,”女子福身行禮,聲音輕若遊絲,“又要勞煩貴妃娘娘。”
赫連雪漫不經心地擺擺手,侍女立即奉上個錦盒。盒中躺着粒丹藥,細看竟有隻赤色小蟲在藥丸中緩緩蠕動。
“本宮勸皇上準你入京,”赫連雪把玩着櫻桃梗,始終未擡眼,“可不是讓你回來遊山玩水的。”
白衣女子雙手接過錦盒。琉璃簾後,一道晦暗不明的目光倏忽閃過。
“娘娘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她指尖微微發顫,“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赫連雪突然輕笑:“你倒是乖覺。”玉指捏碎櫻桃,鮮紅汁液染上丹蔻,“隻是你那妹妹...近來似乎不太安分?”
帷帽下的唇角緩緩揚起,卻未答話。殿角漏壺滴答作響,将沉默拉得綿長。
“舍妹雖自幼頑皮,卻也知分寸。”琉璃短簾随着女子擡頭的動作輕輕晃動,折射出細碎的光斑,“不知這丫頭...近來給貴妃娘娘惹了什麼麻煩?”
赫連雪随手将櫻桃核擲入侍女捧着的玉罐中,另一名侍女立即跪着上前,用浸了玫瑰露的絲帕為她擦拭指尖。
“倒也算不上麻煩。”赫連雪慵懶地倚回軟枕,“隻是本宮那不成器的弟弟,來昭唐這些時日,沒對别人熟悉一二的,竟對你妹妹念念不忘。”她忽然輕笑,“若非本宮拘着,怕是要日日翻牆去尋人了。”
琉璃簾後的目光驟然銳利如刃,面色凝重。
“不過他好不容易喜歡一個姑娘,本宮這個做姐姐的,自然不好過分阻攔。”赫連雪話鋒一轉,“隻是姑娘家的心思難測...不如勞煩李姑娘回去問問令妹的意思?”
李之虞唇角勾起一抹假假的淺笑:“原是這等小事。娘娘放心,我定好生詢問。”
“還有——”赫連雪忽然直起身,鬓邊金步搖随之輕顫,“聽聞令妹精通岐黃之術?”
李之虞袖中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略通皮毛罷了,上不了台面的。”
“無妨,本宮近來身子不适。”赫連雪紅唇微揚,“不如請令妹入宮一叙?”
“娘娘!”李之虞聲音陡然提高,“小妹醫術粗淺,宮中太醫——”
“怕什麼?”赫連雪忽地打斷,指尖撫過案上藥盒,“不過是請褚先生的弟子來瞧瞧。”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看不好...本宮也不治罪。”
殿内冰鑒散着絲絲寒氣,卻驅不散驟然凝結的氛圍。李之虞帷帽下的臉色煞白,終于明白今日這場會面真正的目的。
“還有一事。”赫連雪慢條斯理地又撚起一顆櫻桃,鮮紅的果實在她指尖顯得格外刺目。
“本宮已請皇上将你們的封郡之日改在中秋前。”她紅唇微啟,咬下一口果肉,“欽天監正在擇吉日......”擡眸瞥了李之虞一眼,“若本宮沒記錯,那日似乎是令尊令慈的忌辰?”
李之虞帷帽下的面容瞬間血色盡褪。殿内冰鑒散發的寒氣仿佛滲入骨髓,她緩緩跪下,聲音平靜得可怕:“是,多謝......娘娘恩典。”
赫連雪滿意地勾起唇角:“好了,退下吧。”她慵懶地擺擺手,“聽聞過幾日便是蕭世子大婚,你這做姐姐的也該去幫襯着。本宮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雪貴妃不去,皇帝自然也不會出席,連帶着赫連霄也不能露面。
李之虞深深叩首:“臣女告退,望娘娘保重鳳體。”她起身時,琉璃短簾微微晃動,掩去了眼底翻湧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