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還有臉提那日的事?
繩索應聲而斷,她猛地撲向商時序,一拳打在他肩上。兩人齊齊倒地。
手腕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她卻顧不得許多,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我掉的又如何?你自己說的!說那是年少輕狂,口無遮攔,做不得真!既如此,又反悔作甚?你究竟要怎麼樣?當我是什麼随便的人嗎?”
見她終于吐露心聲,商時序心裡一塊大石落地。
原來他也不算是一廂情願。
他伸手想撫她的臉,卻被狠狠拍開。
“手疼不疼?”他也不惱,“先起來上藥吧。”
就在這時——
“砰!”
門被猛地撞開。“殿下不好了!蕭世子帶人堵在門外要您放人呢!!!”
新豐闖進來,正看見自家主子被個綠裙姑娘壓在身下,活像個被欺淩的良家婦女。那姑娘聞聲回頭,眼神淩厲如刀,吓得他“嘭”地又把門關上了。
“............”
李錦期嫌棄地推開商時序,起身整理衣裙,将散亂的發絲别到耳後。
剛要奪門而出去找蕭長敬,卻被商時序一把攬回懷中。
而此時,彩雲樓外——
蕭長敬面色冷峻,身後十餘名侍衛嚴陣以待,将大門堵得水洩不通......
新豐此刻瑟瑟發抖地站在門前,隻覺得進退兩難。門前杵着個兇神惡煞的甯王世子,二樓雅間裡還藏着個更兇的小姑奶奶。這甯王府的人今日是吃錯了什麼藥,非要揪着他們彩雲樓不放?
蕭長敬一襲墨色錦袍立于門前,腰間玉帶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大理寺少卿的威壓吓得樓裡的小厮們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所幸此時尚未到午市,樓内賓客不多。若是讓東家謝共秋知道蕭長敬帶人圍了彩雲樓,怕是要心疼得暈過去——畢竟這樓裡的陳設可都是真金白銀置辦的。
“蕭大人......”新豐硬着頭皮上前,聲音都在發顫,“您這是......”
“我說了,”蕭長敬看着新過來的面孔,冷聲道,修長的手指按在劍柄上,“我妹妹在裡面,我家侍衛親眼所見,我要進去找她。你在此阻攔,是何居心?”
今日原是初四,本該是蕭長敬忙着籌備聘禮的日子。自從訂下婚期,他生怕怠慢了江清月,連最細微的物件都要親自過目。偏生成親前不得相見,急得他連昭唐“婚前為弟妹梳長生辮”的習俗都忘了。
在昭唐,流傳着這樣一個古老的習俗——新婚之人因沾染喜氣,福澤最為綿長。故而每逢喜事将近,待嫁的新娘或即将娶親的新郎,都要為家中尚未婚配的弟妹梳上一條“長生辮”。
這辮子需得連梳五日,每日添一縷紅絲。發辮自額前垂下,寓意将新婚的喜氣與福運渡給年幼的胞親,護佑他們平安長大,早日覓得良緣。
多虧今晨天未亮時,褚景誠就起身幫他核對婚儀流程。師兄随口提了句這事,蕭長敬這才驚覺疏忽,趁着天色尚早,連忙去尋李錦期。
仗着自己前幾天剛跟江清月學了長生辮的梳法,想在李錦期面前露一手,誰知這丫頭又不在府中,派去的馬車倒是回來了——車夫戰戰兢兢地回禀,說小姐執意要獨自走走,隻讓馬車先回。
蕭長敬聞言,稍稍松了口氣——幸好他早就在李錦期身邊安插了暗衛。可這口氣還沒松到底,那暗衛就一身是傷地回來了,右臂還折得不成樣子。
“屬下......屬下跟丢了......”暗衛跪在地上,額角滲着血,“走在街上突遭偷襲,醒來時......看見個黑衣人扛着小姐進了彩雲樓雅間......”
蕭長敬一聽,哪還顧得上其他?連褚景誠都來不及告知,當即點了十名親衛就直奔彩雲樓而來。
新豐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聲音都打着顫:“世子殿下明鑒,小姐怎會在我們這彩雲樓?此處盡是些古玩珍奇,閨閣小姐們素來不喜這等物件......”
“既如此坦蕩,”蕭長敬冷笑一聲,拇指抵在劍柄上輕輕一推,寒光乍現,“讓世子進去一觀又何妨?”他環視四周,聲音陡然轉冷,“甯王府找人且要講理,那大理寺找人,爾等也敢阻攔?”
蕭長敬一揮手,身後十餘名親衛立即上前,眼看就要強行闖入。
新豐急得直跺腳,卻也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闖入。
“蕭世子好大的官威。”
一道清越爽朗的嗓音自二樓傳來。蕭長敬擡眼望去,臉色瞬間陰沉如墨。
商時序一襲玄色錦袍緩步而下,腰間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輕輕晃動。他眉目如畫,氣度雍容,簡直比昭唐所有的的兒郎加起來還要再俊俏上三分,每一步都踏得從容不迫,仿佛閑庭信步。
蕭長敬盯着這個前些日子被他暗罵千百遍的表兄弟,胸中怒火更盛。
雖說這厮主動退婚讓他松了口氣,可他那是什麼态度?!他家陶陶玉雪可愛,像隻小豬崽似的能吃能睡——往小了說是旺宅之相,往大了說就是福星轉世!能娶到陶陶那是祖上積德,這厮居然敢嫌棄?!
“商使君。”蕭長敬冷聲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誰知商時序這不要臉的竟笑眯眯地湊上前:“幾日不見,蕭兄怎的如此生分?”
“使君慎言。”蕭長敬後退半步,袖中手指攥得發白,“本官乃昭唐臣子,豈敢與烏居殿下稱兄道弟。”
“哎~”商時序笑呵呵道,“古人雲:四海之内皆兄弟。蕭兄何必見外?”
狗東西!誰跟你見外!蕭長敬額角青筋暴起,恨不得當場擰下他的腦袋當蹴鞠踢。
商時序忽然近前,狀似親昵地搭上他的肩膀,附耳低語:“今日是二皇子派人找李小姐麻煩。表兄與其在這兒與我糾纏,不如先去解決禍首。”他頓了頓,聲音幾不可聞,“都這時辰了,李小姐想必已經回府了。”
蕭長敬狐疑地斜睨着他。
“舉手之勞,”商時序退後一步,笑的人畜無害,“表兄不必言謝。”
蕭長敬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卻還是擡手召回親衛:“撤!”
臨走前狠狠瞪了商時序一眼——這厮若敢诓他,就算看在明善姑姑的面子上,也定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蕭兄慢走。”商時序拱手相送,眼中笑意更深。
蕭長敬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玄色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看方向正是顔府所在。
蕭長敬走後,商時序面上的笑意驟然冷了下來。他擡手按了按衣領下左側鎖骨處的牙印,又瞥了眼右手虎口上滲血的齒痕——那丫頭下嘴是真狠,真是半點情面都不留。
“嘶——”
他倒抽一口涼氣,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揚起。
推開二樓雅間的門,隻見李錦期被五花大綁在檀木椅上。麻繩纏了一圈又一圈,活像捆粽子似的。嘴裡塞着帕子,眼眶氣得通紅,見他進來便"嗚嗚"直叫,隐約能辨出“混賬”、“狗東西”之類的字眼。
商時序也不急着給她松綁,反倒拖了張椅子反坐着,手肘撐在椅背上托腮看她。一雙狐狸眼彎成月牙,愈發顯得狡黠。
李錦期哪吃這套?趁他伸手解開自己嘴中的布條時猛地一咬——可惜商時序早有防備,迅速縮回了手。
“李姑娘,”商時序故作委屈,“我好心救你脫困,你就這麼對待你的救命恩人?”他指了指窗外,“方才那些人的手段,你應當比我清楚。”
李錦期心道:裝什麼裝?要不是看在這份上,她早用銀針送他歸西了!
“若不是看在這份上,你早死了!”
商時序裝作被吓到,誇張地往後一仰:“好兇啊~”随即又湊得更近,近到能數清她顫動的睫毛,“但無論如何,我幫了你總是事實。”
李錦期頓時語塞:“……”
“那你想怎樣?”
商時序眼睛一亮,少年人看着心儀的姑娘,眼中有些藏不住的歡喜溢出,于是便得寸進尺道:“明日陪我出遊可好?”
明日是端午佳節,琅京女兒們會在河邊抛花贈情郎。這厮來昭唐不過數月,竟連這習俗都摸清了?
不,他或許不知其中深意。
“使君閑來無事?”李錦期冷着臉,“明日是該在家中吃粽子的好日子,不便出門。”言下之意:我很忙,沒空陪你胡鬧。
商時序立刻換了副可憐相:“我離家日久,甚是思念。”他垂眸,長睫在眼下投落陰影,“在此又無親無故......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好不好?而且既是好日子,那更應該出來走走才是。”
李錦期一時語塞。雖說一個大男人說這種話實在......但他用這張俊臉眼巴巴望着她......
況且,她也想家了。想姐姐,想采蘋采薇,想叔叔嬸嬸,想她的小馬駒......
好吧,是有點可憐。
但是——
“使君鼻尖幾乎相觸。
“你若不去,”少年冷着臉威脅,“我明日就去向你們皇帝請婚期。”
“你!”
“對,”商時序坦然承認,“我就是厚顔無恥的卑鄙小人。”
“但你若是答應我,我不會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