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卷着殘葉擦過耳畔,她卻隻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商時序始終保持着半步距離走在她身側,衣服的下擺随着步伐規律地擺動。他薄唇緊抿,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宮道兩側的樹影,直到确認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先回去。”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李錦期恍惚間感覺袖口一緊。低頭看去,商時序正用兩根手指小心捏着她的衣角,像牽着迷途的幼獸般引她前行。李錦期低沉地想:
烏居使團入昭唐,本就目的不明。而他,更是深不可測。
馬車辘辘行駛在官道上,車簾随着颠簸微微晃動,漏進細碎的光斑。商時序凝視着對面女子緊繃的側臉,看着她長睫在眼下投出的陰影随着呼吸輕顫。
他忽然伸手穩住搖晃的茶盞,溫熱的霧氣模糊了他眼中的銳利:“可曾受傷?”
李錦期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臂搖頭,忽然擡眸直視他:“你早知那是赝品。”她聲音發緊,指尖掐進掌心,“真公主何在?”
商時序修長的手指在膝上輕叩兩下,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她袖口。
李錦期這才想起他早間塞來的紙條,急忙取出。素白宣紙在她顫抖的指間沙沙作響,展開時,那墨字如刀:
「明萱公主,身處皇宮,生死不明。」
九個字像九根鋼針紮進眼眶。李錦期胸口劇烈起伏,一種鈍痛從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曾設想過千百種可能,卻沒想到連至親生死都要靠一張薄紙來确認,而遞來這張紙的,還是他國之臣。
“既然有人膽敢假扮……”商時序話音未落,就見對面人兒猛地攥緊紙條,指節泛出青白。那張總是挂着明媚笑顔的臉此刻蒼白如紙,眼底卻燃着駭人的火光。
“是偃師的傀儡。”她冷笑,每個字都像淬了冰,“我看見了……那些縫合線。”
商時序眸色微深,似在權衡什麼,最終緩緩道:“燕秦的偃師,确實有這般手段。”
李錦期指尖一顫,猛地擡眼:“你早就知道?”
商時序不置可否,隻是忽然傾身向前,馬車随之輕微晃動。他左手撐在她耳側的車壁上,右手食指輕輕點在那張皺縮的紙條上,聲音低沉:“四年前,燕秦戰敗,曾送來一位質子。”
李錦期瞳孔驟然收縮。
——她竟從未見過那位質子!
朝堂上下對此諱莫如深,仿佛那人的存在被刻意抹去。而如今,偃師的傀儡出現在昭唐深宮,烏居使團又恰好此時入京……
一切,未免太過巧合。
車窗外忽有驚鳥飛過,撲棱棱的振翅聲像極了命運齒輪轉動的聲響。
良久,李錦期開口,聲音輕得像柳絮飄落,卻字字如刀:“你真正的目的,是借亂摧毀昭唐嗎?”
商時序低笑一聲,從袖中抽出一把烏木骨扇,“啪嗒”一聲展開,扇面繪着燕秦邊境的雪嶺孤松。他半掩面容,隻露出一雙狐狸般的眼睛——那眼裡流轉的并非笑意,而是淬了毒的殺意。
“哎呀呀,李姑娘這話可折煞在下了。”他扇尖輕點自己心口,作出一副痛心模樣,“我不過是個跑腿的使君,摧毀一國?這等滔天罪名,我可擔不起。”
李錦期冷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早該看透這副虛僞皮囊——烏居使團入京半月,表面恭順,暗地裡卻将昭唐朝堂摸得透徹。如今連公主被替這等秘事都......
“商使君何必裝傻?”她猛地擡頭,“四年前燕秦質子入宮,如今明萱公主被替,偏巧你們此時求和進京——”她故意在“求和”二字上咬了重音,“這算盤打得,邊關販馬的商賈都聽得見響! ”
馬車忽的停住。李錦期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股大力拽出車外。天旋地轉間,她重重摔在一棵老柳樹下,受傷的手臂撞上樹根,疼得眼前發黑。
“這是......白虎門外的荒郊?”她掙紮着撐起身子,卻見一柄寒光凜冽的劍已橫在頸前。劍身映出商時序居高臨下的身影——他左手仍搖着那把該死的扇子,右手劍尖卻穩如磐石。
“李姑娘啊......”他歎息般低語,劍鋒随着話音下壓,在她頸間劃出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線,“你可知聰明人通常活不長?”
李錦期呼吸驟緊。她突然伸手握住劍刃,鮮血立刻從指縫滲出,卻渾不在意:“殺我?那你永遠找不到真正的李二小姐!”
商時序瞳孔微縮。
“你以為我不知?”她趁機急道,“你們烏居要找的根本不是李二小姐!目的既然不是昭唐…那能讓你們不遠萬裡來的,恐怕就是四年的那件事了吧?”這猜測大膽至極,但看到他瞬間繃緊的下颌線,她知道賭對了。
劍鋒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繼續說。”他聲音陡然冰冷。
李錦期咽下喉間血腥氣:“隻有我能找到她,這些年來,認識她的早都快死幹淨了,你又能找到什麼?但我可以幫你找她,不,是她身上的秘密,是四年前,那場事故的原因吧。”
商時序猛地将劍刺入她耳側的樹幹。老柳震顫,落葉紛揚如雨。他俯身逼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她染血的臉頰:"誰告訴你這些的?"
“猜的。”她直視他的眼睛,“能讓烏居燕秦和手來對抗昭唐,你們除了想知道四年前那遺落的珍寶,烏居,燕秦,昭唐,北狄,四國對抗,死傷無數,不是這個還能是什麼?剛我也再找那些東西,知道的也不少,一定能幫到你,但是我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要做傷害昭唐百姓的事情。”
“所以,合作吧,如何?我真的可以幫到你。”
一片柳葉飄落在劍刃上,無聲斷成兩截。
“有趣。”商時序忽然輕笑,抽劍歸鞘,“李錦期,你賭對了。”他擡手,一枚烏木令牌精準落入她懷中。
“我知道後果,所以你不必懷疑我。”她攥緊令牌,指尖觸到背面刻着的烏居文字。
商時序收起扇子,對她伸手,狐狸眼睛笑眯眯:“那就合作愉快?”
看他如此,李錦期終于癱軟在地。她顫抖着展開染血的掌心,換隻手拉上商時序的手,借力站起:“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