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一個閃身,躍上屋檐,幾步消失在了黑夜裡。
晚風撩起帷帽,将僞裝卸下。逆行的風像是一把把利刃,切割着她的臉,淩遲着她的心。她緊緊抿住唇,強迫自己接受。
她在夜中扔去帷帽,腳步一點一點慢了下來。
薄寒宴不可能那麼做,但是事實血淋淋地擺在眼前,紅雲紋令牌,隻有皇宮近衛才會有。普通人根本不知道這些細節,更不可能編造。
不過這種事,真的需要大動幹戈嗎?
“蟄小姐!”
一聲沉重的呼喚讓穿行中的人停下步子。
方才那個人跟了上來,蟄月頓住腳步朝後面看出,漆黑一片,顯然隻有他一個。
蟄月已經沒有帷帽,她也不想做何僞裝,“這麼快找來?要是想報複我,恐怕你還沒這個能力。”
汗水濡濕了少年的頭發,讓他格外狼狽。死寂昏暗的巷子裡,一聲落地的悶響傳來。
蟄月微微皺眉,不解地看着他。
少年跪在地上,頭低得不能再低。
“蟄小姐,對不起,對不起……”
“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少年不斷說着道歉的話,嗓音低到了塵埃裡。
蟄月沒有說話,靜靜看着他。他的年紀和蟄星差不多,手上布滿了厚繭,衣袖下是新舊交加的傷痕,手腕處,甚至還有自殘的割痕。
蟄月将這些細節收入眼底。不得不說,這人的生命力很頑強。這樣的情況,還能進東院。
“我不會原諒你們。”蟄月面無表情,一針見血。
你的痛苦,并不是傷害别人的理由。
蟄月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他搖了搖頭,“我知道,我也沒奢求過你能原諒我的過錯。你幫過我,我反而傷害了你。”
“明日我便向荀夫子請辭,我這種卑劣的人,不配待在東院。”
長久的沉默,久到少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越來越弱的心跳,越來越麻木的雙膝,越來越酸澀的鼻尖。
亂世中,像他們這種無依無靠的人,很難活下去。讀書這條路,是唯一的選擇,既然他們還能在東院,說明他們比平常人更加刻苦。如果真的放棄,等于放棄了唯一翻身的機會。
家道中落,忍辱負重,放棄以前的所有,還有個身患重病的妹妹。
身處亂世,誰又說得上對不對。
“你做這些也挽回不了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蟄月淡淡道。
老實說,她其實并沒怎麼把這場鬧劇放在眼裡。她更想知道,背後指使者是誰。
她不會相信是薄寒宴,現在,她也不想再猜是誰了。
“你要是真的想做些什麼,明日起,來醫館做工。”
少年猛的擡起頭,不可置信,悲喜交加。
“别多想,不會給你工錢。不過你要是做的好,可以給你些藥材。”
話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任憑是誰,都聽得懂言外之意。
無以言表的感激,埋藏在心底的愧疚。蟄月的這番話,讓少年支離破碎的身體重新拼湊,卻讓那顆堅毅的心破裂。
“蟄小姐,真的很感謝你。我沒有什麼能報答你,我做了……”
“多說無益。”蟄月打斷他,“你起來吧,我又不是什麼神仙,跪我沒用。”
“我這麼說,并不代表我原諒你們。”
少年站起身來,狠狠點頭。
蟄月:“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有些受寵若驚,回答慢了半拍,“我,我叫江枳。”
蟄月應了一聲,幾步消失在黑夜裡。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一個黑影将兩人的所做盡收眼底,直到蟄月的腳步聲在寂寥的夜裡徹底消失,那藏匿在角落的身影才無聲無息地出現。
“做的不錯。”他的嗓音冷的出奇,毫無情感起伏。
江枳接過他扔來的銀兩,反手将它丢入湖中。
平靜的水面激起層層漣漪,搖曳了枯枝落葉。黑影隐在暗處,戲谑的目光像是在看胡鬧犯錯的小貓小狗。
“我不要錢。”江枳與他對峙着,“你說過,會給我妹妹治病。”
“别逗了,你不收那東西,不就是脆弱的自尊心作祟嗎?明明那些錢可以買很多藥,你為什麼不要?是被蟄月發現了,覺得自己手上沾了污濁嗎?”
這些話猶如重錘,無情敲打在江枳最薄弱的防線。他别過眼,下意識用餘光瞥向蟄月離開的方向。
“從你做這件事開始,你就注定洗不清了。”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江枳問。
“你問這些還有意義嗎?黑影冷笑一聲,“别露出這種表情,畢竟造成這一切的人是你才對。”
“任同學。”江枳定定地看着他,“别玩過火了。”
黑影一怔,也就是這一細微的變化,恰恰暴露了他的真實面目。任泉掀開面罩,從暗處走來,銀灰的月光拂過他蒼白的面頰,讓他原本精緻的輪廓變得冷硬無比。
“想不到你還挺聰明的,不過你就算知道了,你也做不了什麼。”
“有時候,聰明人比蠢人死的快。”
“特别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聰明人,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