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回來,竟隻說了一句話。
讓他和任泉去偏殿換衣服,别着涼了。
完後,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倉促轉身。
像是怕極了什麼,蟄月折起裙角,跑得很快,很快。
初識岚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消散在梅嶺深處,心中一片絞痛的酸澀和尴尬。
她是去追薄寒宴了吧?
本就該如此啊……
而且,是他推開的她啊……
可是為什麼?心卻這般痛呢?
……
蟄月像迷失在森林的麋鹿,在梅嶺深處四處奔走,尋覓,卻始終困于其中,找不到薄寒宴的蹤迹。
碩大的梅嶺,蟄月幾乎找遍了每一個角落。銳利的枝條劃過頰側,如梅那般嫣紅的血珠緩緩流出,帶來細細癢癢的疼痛。
凜冽的寒風争先恐後地闖入肺部,喉嚨傳來一陣血腥味,蟄月咽了口唾沫,扶着梅樹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論如何,她不該隻聽信别人的一面之詞,而不信任薄寒宴。他雖乖戾驕橫了些,但……
轉角的一處假山,蟄月終于找到了他。
彼時的薄寒宴縮在假山角落,哪裡還有往日的高高在上?
蟄月悄悄地走近,卻發現,
他在哭……
在潮濕的角落,薄寒宴用胳膊擋住臉,獨自抽泣着。肩上的落梅因一吸一頓的顫動落下,堆積在腳邊。
蟄月找了多久,他就在此處哭了多久。
薄寒宴似有所覺地回頭,猩紅的雙眼在看到身後的蟄月時蓦然失去焦距,那顆脆弱的心卻在此時提了起來,沙啞頓挫地喊道:“你走開,我不想看見你!”
蟄月拿着掉了幾瓣花葉的蓮,下意識後退幾步,卻又憑着本能靠近。
眼淚早已讓整個世界迷茫,薄寒宴這次沒有回眸看蟄月是否離去,因為他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是鄙視?還是無奈?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看我這副樣子你很高興吧!”
“蟄月,你離我遠點!我讨厭你!”
“我讨厭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尖銳無比的話從堵塞的喉間脫出,刺傷了蟄月,也實實在在地劃破了自己的唇角。明明在意,卻偏還要争得鮮血淋漓,兩敗俱傷。
蟄月依舊沒有說話,是走了吧?
走吧,走吧……
就像以前一樣,留他一個人悲傷吧……
忽然,蟄月不知何時走來,從後面緊緊抱住了他,說:“對不起。”
薄寒宴一愣,渾身僵直地側目,無處安放的手懸在半空。
春風眷戀般卷起塵土中的落梅,周遭安靜得好像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
眼淚打在蟄月手上,像是被灼燒般顫了顫,但她并沒有放手,反而将他抱得更緊。
“對不起。”溫熱的鼻息打在薄寒宴頰側,蟄月的聲音像是羽毛般輕飄飄地落在耳畔。
極近的距離,薄寒宴甚至能聽到蟄月的心跳,感受到她的體溫。
蓮花細膩的花瓣輕輕掃過薄寒宴滾燙的臉頰,像是觸及了心中某個最柔軟的角落,決堤的淚水根本停不下來。
薄寒宴轉過身子,回抱住蟄月。
“我都讓你走了,你還回來幹什麼!”嘴上說着讓人離開的話,那雙顫抖的手卻把人抱得死死的,生怕她真的走了。
蟄月輕撫着他的後背,說:“你一個人,我擔心。”
三言兩語間,薄寒宴退下所有銳利,已然丢盔卸甲。
“你是擔心初識岚多一點還是擔心我多一點。”薄寒宴埋在蟄月頸間,小孩子氣似地問。
說完,他又緊張起來,怕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怕蟄月會不會說出那個答案。
淚水打濕了蟄月頸側的衣襟,她看着薄寒宴,半晌才道:“是你。”
蟄月擡起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薄寒宴的眼淚。
“别哭了。”
薄寒宴睜大眼睛,蝶翼般的睫毛顫了顫,又滾落下一大把眼淚。
蟄月樂此不疲地替他擦着眼淚。
薄寒宴:“我沒有讓人推他。”
蟄月:“好。”
薄寒宴:“你和他什麼關系?”
蟄月:“朋友。”
薄寒宴瞧了蟄月一眼,撇了撇嘴,賭氣道:“你方才還兇我。”
蟄月捋了捋他頰側散亂的發絲,摘下落在他發間的梅,“那我走?”
薄寒宴臉色劇變,“不行!”
蟄月放開手,脫下外袍。
薄寒宴眸子震動,張大嘴看着蟄月,螃蟹似的連連後退幾步。
“哎哎哎!我,我們還沒成親呢!我還沒準備好呢!”薄寒宴眼冒金星,呼吸錯亂。
蟄月捧着外袍,看着變成小紅人的薄寒宴,柳眉微蹙,“你說什麼?”
“這個,那個……”薄寒宴戳着手指,看一眼蟄月,又看一眼自己,一眨眼的功夫一百八十個小動作。
蟄月不明所以地靠近,薄寒宴緊張得捂住了眼睛,連連尖叫。
蟄月把外袍披他身上,用最快的速度拉開和他的距離,驚詫道:“你叫什麼啊?”
她也沒打他啊!?害怕什麼呢……
薄寒宴睜開眼,反應過來蟄月隻是想給他披外袍,臉又紅了幾度。
他還以為……
真是的,他在想什麼呢!
蟄月:“你别着涼了。”
方才去池中采蓮把衣服沾濕了,又哭了這麼久,可别被風吹着涼了。
薄寒宴心中暖暖的,拉緊了帶着蟄月氣息的外套,說話弱了幾度,“那,那你呢?”
蟄月:“我沒事,走吧。”
薄寒宴伸出手,别開眼去,“你拉着我走。”
蟄月無奈地笑了笑,又走回去,拉住他的手。
“你的手很涼,還很冷嗎?”蟄月問。
“你一直牽着我,我就不冷了。”薄寒宴厚顔無恥地說。
“你得多穿衣服。”蟄月一本正經地回答,完全沒多想。
薄寒宴:“……”
蟄月一手拿着蓮花,一手牽着薄寒宴走在梅嶺中。
“哎呀!老大,你在這裡啊!”熟悉的聲音猛的打破這番甯靜。
宋翌竄了出來,目光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頓時眉開眼笑,“你,你們!”
“你們終于和好了!”
薄寒宴哼了一聲,給了宋翌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宋翌上蹿下跳地蹦過來,一把拉住蟄月另一邊胳膊,“我也要拉阿月!”
薄寒宴臉色一變,一拳頭打在宋翌的肩膀,惡狠狠道:“不準!”
宋翌往蟄月身後躲,嬉皮笑臉地控訴道:“為什麼你能拉阿月我不能,不公平!”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薄寒宴就差沖上來咬死宋翌了。
宋翌這才作罷,“我拉的是胳膊,可沒你那麼肉麻。”
薄寒宴踢了宋翌一腳,被他輕而易舉地躲過。
宋翌做了個鬼臉,“老大,你還是先把眼淚擦幹吧!”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