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親自指揮水軍順江以水路優勢快攻,命趙俨為都督,于禁、張遼、朱靈、李典率七軍自襄陽走陸路南下,水陸夾擊迅速瓦解防禦體系,集中火力攻打荊州。
前線戰況膠着的時候,曹沖依舊在邺城讀書習武,悠閑度日。
可是,如果說這場戰争與曹沖毫無關系,袁媛是不信的。
華佗剛建議環夫人去荊州休養,轉眼曹操就把戰火燒到了荊州,未免太過巧合。曆史上,曹操的确在這個時間點南征荊州,恰逢時任荊州牧的劉表病逝,少子劉琮在蔡瑁等大臣的扶持擁護下繼位,并聽從韓嵩、蒯越、王粲的建議,舉州降曹。但如果在這兩件事的中間,加上曹沖拜訪程昱、程昱向曹操獻策的關鍵環節,事情的發展就一下子變得合理了。
當然,曹操的議事廳屬于軍事重地,非核心成員不得入,袁媛連門往哪裡開都不認得,根本無從得知是誰向曹操建言獻策。曹沖拜訪程昱她倒是奉命準備了酒,但她隻是個工具人,把酒交給張貴後就沒她的事了。如果不是之後不久,街頭巷尾突然流行起了《學子吟》,袁媛甚至不會知道曹沖的酒是為程昱準備的。
阿昌家的幾個女孩紮着可愛的九鬟髻,一邊唱歌一邊繞着袁媛嬉鬧奔跑,裙擺伴随着她們的腳步輕輕搖曳,被袁媛順手抓住了一個:“你們從哪裡學來的歌?”
“大家都會唱呀。”小女孩瞪大了清澈如水的雙眼,很認真地歪頭思考了一會兒,奶聲奶氣地回答,“哎呀,我想不起來呢……就是,就是有一天,突然我就會唱了!”
“笨!”旁邊比她高一點的姑娘皺着鼻子敲了敲小女孩的額頭,很少年老成地歎了口氣,“女君,你可别聽丹娘瞎說,這首歌明明是我教她的!當時她不知道什麼是上學,還拉着我問了半天呢。”
袁媛忍俊不禁:“那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二叔教的。”姑娘脆聲道。她是阿昌與兄長的典妻所生的女兒,雖然血緣上是阿昌的親女,禮法上卻得稱呼阿昌二叔。
“這段時間,街上的男娃娃都在唱這個。”聽到對話的阿昌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引來周圍路人的好奇打量。這是他每天都必須面臨的注目,早已經習以為常,看向女孩們的眼神中滿是疼愛寵溺。
“阿父,你今天路走得真好,很平穩呢!”丹娘撲到阿昌懷裡,向上仰起的小臉上寫着的崇拜與自豪令阿昌心頭一暖。他輕輕撫摸女兒頭上的小揪揪,對袁媛解釋:“這首《學子吟》是從安國亭侯府傳出來的,因歌詞朗朗上口,且能鼓勵兒郎用功上進,一下子便流傳開來。”
《學子吟》的曲調與《上學歌》一模一樣。袁媛猜測是曹沖把歌唱給安國亭侯程昱聽,而後程昱又一傳十,十傳百,傳得人盡皆知。
不過,曹沖從袁媛這裡學到的是《上學歌》的普通話版本,程昱肯定聽不懂普通話。不知道是他還是曹沖修改了歌詞,将它變成了一首符合三國主流審美的流行歌曲。
“晨曦破夢曉,叮咛心頭繞,鴻鹄鳴,早,早,早,寒來暑往展翼飛天高。”
“唱這歌的都是蒙童。”阿昌拍拍丹娘的肩膀,放她去與姐姐們玩耍,孩子們你追我打地跑開了。
阿昌不好意思地撓頭:“學館隻收男童,但小人家中多是女娃。女君曾說,明智識禮不分男女,女子若是腹有詩書,也能‘氣自華’。小人雖比不得蔡邕蔡大家,可也略通文墨,便想着在家為幼女啟蒙,不求女娃們如同蔡文姬般才名遠播,隻求讀書明理,不至于粗鄙無知。”
“你有心了,我竟然從未想到過。”袁媛喃喃,恰巧一陣清風拂過,不僅撩起了她額頭的碎發,也撥開了彌漫在她心頭的霧障。
提高女性地位、為女孩提供讀書的機會是女主穿越小說裡的經典橋段。以袁媛如今掌握的财富地位,做起來也并不難。但她一直把穿越當成遊戲,傲慢超脫,從來沒有靜下心來,去仔細思考當地土著生活的艱難困苦。
如果這是一個真實世界,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她會對三國女性的困境視而不見嗎?
不會。
女孩們已經跑出了視線,阿昌卻仍舊盯着她們離開的方向,深沉的父愛比任何語言都要深刻厚重。
對阿昌來說,這個世界是唯一的現實。他對女兒們的擔憂與牽挂,讓袁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實與溫暖。
盡管來自另一個時空,但人性中的愛與善良卻超越阻隔,真摯而純粹。
即使未來袁媛離開了,隻要科學家們仍舊對這個世界的推演感興趣,阿昌他們還是會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
她不應該輕描淡寫地否定三國土著生活的真實性。她的每一個選擇,每一次決定,都會影響他們的命運,甚至改變整個世界的未來發展。
難以言喻的責任感湧上心頭,令袁媛的思緒落到了實處。在三國,讀書是個奢侈品,束脩、書籍、筆墨都非常昂貴,莫說被家長普遍認為隻需在家幫襯家務的女孩,就是金貴的男丁,文盲率也高得觸目。
蔡文姬拒絕曹操保媒後,曾嘗試在家收女童教授蒙學,但應者寥寥。
因此,當袁媛上門的時候,蔡文姬一口回絕了開館收徒的建議:“比起詩詞歌賦,大部分父母認為女孩更應該學習的是音律女紅,這樣才能在将來說個好人家。我已經嘗過了一次四處碰壁的滋味,不需要再經曆第二次。”
“可你遊說的都是大家閨秀的父母,至少也是小有家财的富戶。”袁媛與蔡文姬相對而坐。雖然目前還沒能找到願意随她學習吟詩作賦的女童,但蔡文姬在音律上的造詣吸引到了不少慕名而來的女學生,讓她收到了不菲的學費。比起初見時的心灰意懶,現在的蔡文姬仍然衣着素淨,但舉手投足間卻煥發出一種溫婉堅定的生機。
她執起竹鬥,将清晨收集來的山泉細水長流地注入玉壺中:“貧家女終日忙于養雞喂豬、照顧弟妹,農忙時節還需下地勞作,或者紡紗織布補貼家用。即使我不收束脩,他們的父母也不會放棄那麼好用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