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今宜捏着黑色長筷夾起魚肉,微朝前湊了湊身子,像是密謀大事般低聲問,“有同陳先生加好友嗎?”
聞言,聞歲之咬圓形柚子水餃的動作微頓,過了兩秒後小幅度點了下頭,“加了。”
“陳先生平時發動态嗎?”
也不怪周今宜好奇,新聞标題裡的人物忽然出現在了生活裡,還能有進一步接觸,任誰都要忍不住八卦一番。
聞歲之搖搖頭,“沒有,陳先生好像不更新動态。”
陳遠峥的綠标很素淨,昵稱是他的英文名,Lucian,沒有更新朋友圈,也沒有個簽,WhatsApp也沒有快拍動态。
周今宜吃掉一筷子魚肉,歎一聲,講着蹩腳粵語,“真係唔愧係大佬啊。”
她撐着下巴嚼魚肉,“我朋友圈和快拍恨不得一天更新八百次,陳先生一次也不更新,這大概就是我跟大佬的區别吧,沒半點神秘感。”
聞歲之撲哧輕笑了聲,邊提起漏勺從沸滾的鍋裡撈牡丹蝦邊問,“這次準備待多久?”
脫殼蝦身煮得蜷縮,冒着淡淡熱氣。
周今宜說:“二十多天,差不多有一個月吧。”
說完,她咬一口水餃,托着腮讷讷嚼着,忽然噗嗤笑了一聲,笑得都半彎了身子。
聞歲之也彎唇輕笑了聲,“怎麼了?”
周今宜忍笑着說沒什麼,端起瓷杯,喝掉裡面的清酒,雙臂交疊搭在桌上,“就覺得我現在這樣還挺像躲前任的。”
想了想,她又肯定地點點頭,“不過也差不多了,畢竟去年鬧過不愉快後,停工一個多月才緩了過來。”
聞歲之記得去年周今宜在旺季修的長假,當時月慈姐原本想讓她們兩個一同去做港城科技論壇的同傳,想到此,她眉心不由輕斂了下,“現在還okay嗎?”
周今宜夾起蝦頭,邊咬熱燙蝦肉邊“嗯”了聲,“現在還好啦,畢竟都過去這麼久了。”
“不過當時我真的對我整個人和從小的價值觀都産生了質疑,就是有一種不知道該怎麼交朋友,不知道怎麼溝通的自我懷疑,跟她委婉說聽不懂,直白說就惶恐反問’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你别生氣’,搞得我瞬間後悔,趕緊滑跪道歉。”
“而且歲之,我們的工作不僅是忙,是很難将生活和工作完全分開,甚至休息時想到某個可以延展的topic都會立馬拎起電腦工作。”
聞歲之小幅颔了颔首,應了聲“嗯”。
口譯是個需要長期積累的工作,很多會場的精彩瞬間都是日常中靈機一動查到的内容,譯前準備又是個宏大又細緻的工作,很難抓大放小,尤其是剛入行時,經常偏離主題,在一次又一次跑偏裡才逐漸開竅。
哪怕如今已駕輕就熟,譯前準備也非常耗時,工作幾乎占據了她全部生活。
周今宜繼續說:“後來就發展到一時沒報備就生氣,約其他朋友也生氣,不陪着出去玩還生氣,節日儀式感比我戀愛的時候還多,哪怕我耐心解釋自己工作忙,需要獨處充電,但她後腳依舊說我變了,還要擺證據指責我。”
她撐着下巴歎了口氣,“别人都是在愛情和事業之間做取舍,到了我這成了在友情和事業之間做選擇,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了個朋友,還是多了個戀人,但仔細想想她也沒錯,隻是我們之間的友情需求不匹配。”
聞歲之在安慰人方面是生手,抿了抿唇說:“還是要你自己開心。”
周今宜笑了下說:“嗯,我知道,所以交朋友絕對不能硬來,合不來就是合不來,要是都跟談戀愛似的,每認識個人都要蛻半層皮的磨合妥協,那估計這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需要每天都見心理醫生。”
她聳聳肩,“再繼續接觸我真的要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所以她這次回國,我慫了,這不借工作躲這來了。”
“不說這不開心的了,還是聊聊陳先生吧,跟大佬一起工作是什麼感覺?”
聞歲之哪曾料到話題急轉,被周今宜問得啞然,眼神晃了下,她手指故作忙碌地撫了下發絲,指腹順勢在耳朵來回摩挲了下,克制着語氣,平靜說:“都挺好的,陳先生的團隊很專業。”
周今宜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語氣佩服地來了句“還得是你”。
聞歲之微疑的:“嗯?”
周今宜貼心解惑,“之前峰會陳先生上台講話,你就超淡定,看陳先生跟看大白菜似的,私下接觸完依舊還是很淡定。”
聞歲之曲起握筷的手指,指間在木筷上刮蹭,努力端起從容自若,打趣一句說:“其實也沒有,剛開始同陳先生共事,我也免不了緊張,可能面上看不太出來。”
隻是面對陳遠峥時,單純緊張和心動的邊界好像變得越來越模糊。
周今宜噗嗤笑了聲。
“面上不顯,能維持淡定也是這個!”她邊說着邊擡手比了個大拇指。
話題跳轉,又講起近日熱搜上的八卦新聞。
吃過午餐後,兩人轉場到一層咖啡廳,兩杯手沖咖啡,兩角芝士蛋糕,尋一處臨窗位置,燦白日光透過落地玻璃映在深灰地磚上,聊了幾句後她們便各自拎出電腦,戴着耳機忙了一下午。
雖然這幾天休假,但聞歲之還是習慣性工作,便提前整理假後做會的材料。
返程時太陽已半落,光影越侵越遠,影子在地面也拖得斜長。
回到家,聞歲之洗完澡,穿一條米色睡裙出來。
她微偏着脖頸,手指捏着黑發松松編起頭發,淺色發圈固定,垂在肩前。
聞歲之走到圓角櫃前,櫃面上立着個酸枝木茶箱,裡面擱着各式各樣香薰蠟燭,她拉開箱門,從最上層拿出茶褐色那個。
從長盒裡抽出一根細長紅端火柴,劃出火苗點燃蠟燭,彌出薄白煙霧。
她捏着細杆,火苗湊近燭心,柑橘味漸漸散開,像切開一顆圓潤的綠皮橘子,橘香微酸。
落地窗前垂下棕色木質百葉窗,橘色夕陽透過百葉窗在木地闆上落下細條光影。
胡桃木小圓桌上擱着返程時買的果切。
聞歲之打開法文廣播磨耳朵,脫掉拖鞋,曲腿窩在深棕皮質沙發上,曲臂斜靠着寬幅扶手,膝上壓着個短絨抱枕。
她探過手臂插一塊無花果,另一隻手臂搭在抱枕上,握着手機刷朋友圈。
指尖在屏幕上快一會,緩一會地劃動,百無聊賴,直到目光觸及到某個稍顯陌生的名字。
聞歲之咀嚼的動作停住,目光松散兩秒又聚攏。
她放下塑料叉子,身子坐直幾分,雙手捧住手機,眨了眨眼,又仔細瞧了瞧屏幕上的名字。
反複好幾遍才确信,發動态的人是Lucian。
是陳遠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