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金光漫上高翹的屋檐,顔月帶着肩上毛茸茸的小狐狸大搖大擺地去了孫環廂房。
八仙過海的紅木房門大開。
屋裡的謝淳元穿着一身蜀山的藍白道袍,清風霁月的道長坐在床邊,隻見其身姿挺拔,此刻正低頭,骨節分明的手指撐起孫環的眼皮正若有所思。
細微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謝淳元聞聲微微偏過頭。
隻見顔月擡手掀起珠簾,玉石的珠子相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顔月擡眸,笑語盈盈道:“早啊謝師兄。”
謝淳元擡頭瞬間,目光在落到顔月肩膀上的那隻小狐狸時明顯顫了一瞬。
而白微此時還不未察覺,正伸出肉肉的前爪撥弄顔月耳上的明珠耳珰。
顔月款步走近,問他:“在看什麼?”
謝淳元迅速合眸收斂情緒,他搖頭不語,随即起身将位置留給了顔月。
雖說名義上謝淳元才是六陽道長的大弟子,一切行事應按他的命令行事,但謝淳元本就不善言語,更不愛和人打交道,所以現在蜀山大小事大家基本都默認以顔月為先,謝淳元有自知之明,故而一切也是以顔月的命令為主。
顔月坐在謝淳元剛才的位置,動作輕柔地将白微輕輕抱下來放在孫環的身旁。
白微一沾到孫環的床鋪就跟沾了髒東西似的,一下雪白的毛發炸起,一個轉身又重新蹲在顔月腿上。
顔月從白微圓溜溜的眼睛裡讀懂了明晃晃的嫌棄和厭惡。
顔月把他往前推推,哄道:“好了,去吧去吧,晚點給你買果子吃。”
屋内濃烈的香燭、符咒的味道中還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血腥味,讓小狐狸聞着着實難受。
白微努努嘴,耷拉着耳朵,一步一步,極不情願地走到孫環身邊。
此時的孫環依舊面色扭曲,惡心的涎水流向脖頸,他在床上一個人又哭又笑,讓人看着瘆得慌。
謝淳元抱臂微微靠在紫檀木的矮櫃上,他目光淡漠,靜靜地注視地着小狐狸,隻見其後退一瞪,輕巧地跳上孫環的心口。
顔月見狀指尖緩緩凝聚出三道金線。
白微看了看顔月,顔月對他點了點頭。
白微深吸一口氣,他一伸出手,緊接着周遭氣氛開始變化,一股無形的暗流不斷朝着孫環周身開始流動。
黑色的怨氣如細流開始從孫環的口眼耳鼻中緩緩溢出,瞬間一股腐爛的腥氣沖得小狐狸忍不住打了個幹嘔。
也幸虧現在白微不能說話,不然指不定要将孫環拎起來大罵一通。
冗雜的怨氣在幾人的凝視下不斷拉扯,漸漸如活物般扭曲翻湧,直至慢慢形成一個無頭的人形。
小狐狸見狀立刻跳起來在空中抓了一下,卻不料那黑色怨氣一閃,白微落了個空,兩個粉紅的小肉爪重重地踩到孫環的臉上。
“啊——”
察覺到危險,孫環和殘留的怨氣一同發出凄厲的慘叫,床上的人渾身劇烈顫抖,脖頸和腦袋青筋直冒,與此同時那怨氣被逼得急了,他舉起手,轉身就對着孫環的腦袋襲去。
是時候,顔月手中三根金線應聲而動。
“去。”
黑色的怨氣凝結成的人形被三根金線分别綁住胳膊腰身和下肢。
小狐狸看着爪子上沾了一點黏膩的口水,當即氣得哇哇亂叫,他紅寶石似的眼珠子怒視黑黢黢的怨氣,雪白的牙齒呲起,一個蓄勢彈跳起射,一爪子憤憤地撓到怨氣心口。
霎時怨氣發出一陣尖銳詭異的慘叫。
伴随着顔月金線的收力,幾乎瞬間怨氣便被兩人合力打成齑粉消散天地。
“啊——有鬼啊!有鬼!”
沒了李子歇設下的怨氣影響,孫環立馬回神坐起身來,他看着房裡的顔月和謝淳元,不安地大吼大叫:
“你們是誰?!滾!都給我滾!”
白微在他心口處一個沒有站穩,又被狠狠甩下床。
“嘤——”
小狐狸在地上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蹲,他一下怒從心起,不顧顔月的勸阻,三兩下跳在床上給了正在發瘋的孫環一巴掌。
“嘤啊——”
輕飄飄的一下卻似帶着千斤力氣,孫環被打得腦袋一歪,又暈了過去。
顔月蹙眉低呵:“小白!”
小狐狸轉身,高傲地揚起腦袋,三兩下跳到顔月的肩頭,像是洩憤一樣張嘴輕輕地咬了口顔月的耳朵。
顔月吃痛,擡手捂着耳朵,随後又順手拍了拍白微的腦袋:
她嗔道:“嘶,小東西,說你一句還鬧起脾氣了。 ”
小狐狸的嘴裡發出嬌軟的一聲“嘤”,腦袋一扭,轉身不理顔月了。
謝淳元淡淡地在旁邊看了許久,忽然他看着白狐狸開口,問:“他是妖嗎?”
白微氣得腮邊鼓鼓的,聞言一條小尾巴不耐煩地在顔月肩膀上掃來掃去。
顔月擡頭,連忙否認:“小白是白君的靈寵,不是妖怪。”
謝淳元不語。
很快孫家人聽到動靜趕來了,孫夫人攙扶着周蕊兒進了屋子,兩個女人都哭得淚眼朦胧。
孫員外連忙跑到顔月和謝淳元的面前行禮,一雙圓咕噜精明的眼睛透出幾分真情實意的擔心, 他小心翼翼地問:
“仙子,剛才下人來報說聽到小兒說話了,他可是醒了?”
顔月點點頭。
孫家人一下喜出望外,連忙圍在孫環的床邊激動地抹了幾滴眼淚。
白微看着這一家人面上露出一個作嘔的神情。
多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啊,要是顔月也不知道他們對李子歇的所作所為,恐怕今天也被感動了。
隻可惜,做錯了事,總要付出代價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