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嘔心瀝血地生下這個孩子,難道甘心讓他命喪襁褓或受囚終生?
說不通。
梅昭儀既然有本事能保護得了奸夫,必然有辦法保護孩子。
高悅行猛地一捶床,坐起身。
傅芸立刻問道:“高小姐?怎麼了?”
她聲音清明,同樣毫無困意。
高悅行搖頭說沒什麼。
她撥開鵝絨帳,往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窗戶紙,朦朦胧胧的,能看到對面的東側殿燭火還沒熄。
今晚睡不着覺的,不止她一人。
同樣的,乾清宮大殿裡,深夜裡很是熱鬧了一陣。
皇帝陰沉着臉問下面的侍衛:“刺客抓到了?”
侍衛統領不敢擡頭:“是臣無能,查遍了柔绮閣上下,不曾發現任何可疑的痕迹。”
皇帝轉着自己的扳指:“不是你無能,是宮裡又有人不安分了。”
底下侍衛道:“皇城已經戒嚴,臣等拼死護衛皇上安全……不過,有一事反常,請皇上定奪。”
“說吧。”
“據夜巡的侍衛來報,他們在小南閣外的宮巷中發現了一個亂闖的孩子。”
“孩子?”皇帝冷笑了一聲:“抓住了?”
“臣無能。”侍衛頭壓得更低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逮不住一個蘿蔔頭大的孩子,确實無能,侍衛自己也覺得臉上無光。
皇帝卻沒有怪罪的意思:“宮裡的孩子總共那麼幾個,一隻手就能數過來,誰晚上閑着沒事敢往小南閣去轉悠?”
侍衛不敢吭聲。
皇上心裡門清:“十年了,小南閣裡那位也長大了吧。”
侍衛順勢回禀:“小南閣年久失修,人迹罕至,确實有幾塊磚松動了。”
“磚松了……朕記得,當年好像是指了個宮女進入照看他。”
“是個啞仆,賢妃娘娘替陛下辦的這事兒。”
“賢妃懂朕。”
十年前那個雨夜,他一身怒氣踏入小南閣,猝不及防聽到了嬰孩降生的第一聲啼哭,向來殺伐果決的帝王心裡一顫,不合時宜地猶豫了。
皇上既不想留他,又不忍殺之。
賢妃最擅揣摩聖意,既然皇帝拿不準主意,那便取個中,留他一命,同時也從根上折了他的雙翼,他這一輩子,即使活着,也是個廢人了。
侍衛說:“兩年前,那位啞仆到了年歲到了,由賢妃娘娘做主,準她離宮。陛下,小南閣裡現在沒有其他人了。”
燭燈快燃盡的時候,晃了一下。
立即有内侍上前,悄無聲息地點上一盞新燈。
皇帝閉了閉眼,道:“你說,讓他十年如一日的拴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如豬狗一樣,是不是還不如死了痛快?”
侍衛的冷汗從額上滴落,滑過手背。
這話他不敢随便接。
皇帝一手重重地拍在案上,終于下定決心道:“明日,讓工匠用泥漿重新澆築小南閣的外牆,順便連門也一道封了吧,朕有生之年,不再重啟小南閣了。”
侍衛重重磕頭:“臣遵旨。”
夜半裡,天外沒有任何緣由的起了驚雷。
皇帝站在檐下,冷雨斜吹進來,打濕了他的龍袍。
侍衛統領扶着刀,帶着人有序地撤走。
下了乾清宮的台階,侍衛方敢活動一下自己酸痛的肩膀,此時才驚覺,裡衣早已被冷汗濕透了好幾層。
年輕地小跟班十分有眼色,遞上自己随身的水壺。
統領擰開壺蓋,一股清冽的酒香撲鼻而來,他苦笑了一下,破例灌了口酒,甘醇火烈的味道刮過喉嚨,滾進胃裡,身上總算重新暖和起來。
跟班小心翼翼地打聽:“頭兒,陛下沒怪罪吧。”
統領用臉迎着凄風冷雨,說:“倒是沒怪罪到咱們頭上,明天你去找幾個靠譜的泥瓦匠,記住,要咱們自己的人。”
跟班啧了一聲,面露難色。
統領皺眉:“怎麼?”
跟班道:“頭兒,你忘了?三殿下生辰在即,咱們的人已經按皇上的吩咐,調出去一批,給他做泥俑人去了。”
三皇子的生辰是重中之重,誰敢不上心。
禁軍裡所謂靠譜的人幾乎傾巢出動,剩下的都是些四六不着的二愣子,統領咂摸半天,也沒膽子把陛下交代的事放給他們去辦。
算了,澆個牆而已。
不用非得是泥瓦匠吧。
統領又想到三皇子那異常能折騰的生辰盛景,内心不由得嗟歎——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