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悅行翻身坐起:“你知道小南閣?”
傅芸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自言自語:“……小南閣怎麼會出事呢?”
高悅行急得去拉她:“到底怎麼回事?”
傅芸不防備,被她一拉,就跌坐在床上。
高悅行見她目光都直了,又是扇風,又是遞水,一聲一聲地喚着她的名字,才好歹拉她回神。
傅芸:“高小姐……”
高悅行小手貼在她的額頭上:“你到底怎麼了?”
傅芸呼了口氣,緩緩道:“高小姐……”她現在每說一個字兒都格外艱難:“小南閣的事兒,您還是别打聽了吧。”
又是個忌諱。
大家誰也不肯說,誰也不敢說。
高悅行知道這時候不能硬着來,得緩和着,慢慢哄着她。
于是她天真道:“我沒想打聽,可今晚就是小南閣那邊出的事,我聽外門的内侍們說的。”
傅芸啐了一口:“那起子不知輕重的人,成天嘴上沒個把門的,早晚吃虧!”
高悅行明知故問:“不能提嗎?”
傅芸:“最好不要。”
高悅行什麼也不說,靜靜地盯着傅芸。
傅芸被她的眼神弄得不大自在,撇開了臉。
高悅行:“進宮之前,我娘親千叮咛萬囑咐,宮裡不比自己家,進了宮就是奴才,伺候好主子才是最緊要的,說話辦事皆要三思後行,萬一觸怒天顔,整個家族都要因我受累……可我匆匆卷了行李進宮,身邊卻連個能說說心事的人都沒有。”
傅芸:“高小姐……”
高悅行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能讓傅芸心生恻隐的不是她的處境,而是她的年紀。
高悅行:“我經常做一個夢,夢見我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我閉着眼往前邁步,然後踩空,驚醒……傅姐姐,其實我很盼着娘親能來接我回家。”
傅芸是個善良的人,高悅行再清楚不過,她最吃這套。
果不其然,傅芸聽着聽着,就不由自主濕了眼眶。
高悅行瑟縮地往她身邊靠。
傅芸順勢擡手摸着她的頭發:“别怕,别難過,有我在呢,我既然來了你身邊,就一定會護着你的。”
高悅行閉上眼。
傅芸這回主動提起:“但是小南閣的事兒……背地裡嚼舌頭的人不會有好下場,咱們聖上仁厚,隻有一塊逆鱗。我告訴你那件事情的始末,以後萬萬不要去觸陛下的黴頭。”
高悅行還有什麼不答應的,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答應。
傅芸摟着她的肩膀,徐徐道來:“我從前就是小南閣的舊人,負責庭院裡的灑掃,做些粗使的活計,進不了内室……那時小南閣裡住着的,是梅昭儀。梅昭儀……啧,這話該怎麼說呢!”
傅芸嘬着舌頭,似在斟酌。
高悅行:“難以啟齒麼?”
傅芸:“倒也不是,在宮裡不是秘密,隻是說出來污人耳朵,唉,我就直說了吧,當年梅昭儀與侍衛通奸,生下了一個混淆皇家血脈的孽種。”
高悅行:“……”
她沒想到宮裡還能發生這種事,當場淩亂到失語,久久沒能找回冷靜。
傅芸便繼續說道:“聖上隻鐘情于鄭皇貴妃一人,極少寵幸其他妃嫔,梅昭儀有幾分手段,顯懷之後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硬是瞞到了生産那日,才東窗事發。”傅芸苦笑:“我那時傻,每天除了幹活,就知道吃飯睡覺曬太陽,大半年都沒見着梅昭儀的身影,也不起疑。陛下盛怒,梅昭儀生下孩子便畏罪自盡,而那奸夫,至今沒查出來是誰。”
簡直離譜,孩子都生出來了,孩子爹居然還是個迷。
皇帝心裡豈能痛快。
難怪會成為不能提的忌諱,這位梅昭儀可謂是手段了得。
高悅行慢慢消化了這份驚訝,漸漸又覺得不對頭。
小南閣是梅昭儀的舊居,可如今囚禁的卻是李弗襄。
高悅行驚悚道:“梅昭儀生下的那個孩子?”
傅芸他歎了口氣:“陛下進門的時候,正好聽見那個孩子的第一聲啼哭,還見一面,可能是因為那一面之緣,這可能是因為一念仁慈,陛下沒有當場處死那個孩子,而是就地把他囚在了小南閣,算算時間,有十餘年了。”
這麼說。
李弗襄不是當今聖上的血脈?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高悅行煩躁地推翻自己的猜測,若李弗襄不是皇帝的親子,皇帝沒道理那麼疼他,甚至還冊封東宮。
那麼問題出在哪?
傅芸不肯多說,扶她躺下,掖好被子:“時候不早了,高小姐快睡吧,明日還要上學呢。”
高悅行哪裡睡得着。
好不容易剛理出點頭緒。
梅昭儀真可謂是個奇人,皇帝敢冷落她,她就敢給皇帝戴綠帽子。皇帝與梅昭儀的這場對弈中,明顯梅昭儀更勝一招。孩子生了,奸夫跑了,她畏罪自盡,人都已經死了,皇帝再恨也隻能捏着鼻子忍着。
梅昭儀那樣有心機有手段的一個人,把皇上玩弄在股掌之間,就不怕帝王的雷霆之怒降臨到孩子頭上?
皇上盛怒之極,孩子焉有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