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州,西郊。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去,宋銘川身邊隻剩下零星幾個暗衛與禦林軍,時不時還能聽見周圍府兵大聲喊搜人的聲音。
一開始時禦林軍還能抗衡,但随着府兵數量越增越多,宋銘川當機立斷讓大部分兵馬護送劉尚書先走,他們斷後,在西郊拖住了王總督一行已至深夜。
夜間對他們有利,人數少的情況下藏匿于山林,又是深夜,一時半會間也無從下手,待到更深的夜色襲上來時,宋銘川聽見有搜查的官兵從他們身邊經過,口中還有竊竊私語。
“……東南軍竟然無人趕來援助,總督大發脾氣!”
“據說甯老已要趕去看看何事了,我們先搜,待會還有人來——這群人怎麼像泥鳅一樣滑不留手。”
宋銘川側頭看向身邊。
他現在藏的位置是一株巨大的灌木叢,身邊跟着的暗衛,就是趕來循山寺報信的暗衛。
那暗衛十分警惕地觀察着,直到搜查的人都過去了,才松口氣。
“宋大人,”他壓低了聲音,“他們人多,待到官兵疲乏後,屬下想辦法把您送出去。”
“你以為自己精神到哪裡去?身上這麼多傷。”宋銘川看的很清楚,這名暗衛其實已經有些體力不支,“有藥嗎?先休息。”
這群暗衛各個都不怕死似的,如今身上還有血口子看着都吓人,還想着怎麼把他送出去。
暗衛搖頭。
“傷藥,沒有了。您不能受傷,我要送您出去。”
“……”宋銘川看他,“你們主子下令的?要你們護着我?”
那暗衛眼神遊移一瞬,搖頭,“這個不能說。”
這不就是裴晏下過令了!
宋銘川無語凝噎。
那暗衛繼續開口,“我有法子的,我們暗衛有秘法,能封住四肢軀殼痛感,時間不長,但很有效,等到時間……”
他的話沒說完,宋銘川拍了他一記狠的,差點把本來就有些精神萎靡的暗衛拍出樹叢,“少廢話!”
暗衛挨了這一記,不敢吭聲,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屬下失言,還請宋大人恕罪。”
“行了,别指望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犯不着你這麼拼命,”宋銘川道,往後一靠,見暗衛還是賊心不死,于是道,“你看,遠處林中全是火把,這群人必然已經将外面團團圍住,你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能藏片刻是片刻,東南軍如今依舊未來,必然是四殿下拖住了他們,隻要繼續等,我們能赢。”
他轉頭看向面前這個暗衛,“你叫什麼名字?”
“十二。”十二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們除了頭兒有名字,其餘都是這樣稱呼。”
好像有些耳熟。宋銘川感覺這号暗衛原著中出現過似的,但精神緊繃一天了,他也無暇去顧及原著,“好,十二,如今官兵還沒搜查到這,你說些話吧。”
十二:“您要問什麼?”
“和四殿下相關的。”宋銘川看着這名眼神都有些散的暗衛,“不許睡,如今精神不濟也不許睡,你知道睡了就醒不過來吧?”
“我知道。”十二低低開口,“您想知道什麼?有些我們所中的事不能說。”
宋銘川坐直了身子。
“誰要聽你們暗衛那些事,你就講講……”他頓了頓,“講講我沒入宮的時候,殿下平日都在做什麼吧。”
十二想了一想,開始講述。
他的聲音并不動聽,暗衛不需要特殊的音色,講述也很平平無奇,許多都是宋銘川早就知道的事情。
宋銘川看着十二似乎還有些精神,一邊注意着周圍,一邊不可自抑地把思緒放空了些許。
裴晏。
循山寺中驟然挑破的問題盤桓在他們之間,叫宋銘川有些猝不及防,他一時間有種掩埋了許久的石頭被翻開,底下的蟲潰散而逃卻藏無可藏的羞恥感。
那個吻更像是最後一層被扯掉的面紗,到現在他的嘴唇都好像在隐隐發燙。
宋銘川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摸嘴唇,靠在樹幹上整理自己的思緒。
既然知道能回去,那就絕沒有待在此處的道理,他一向是個清醒的人,現實永遠比虛假重要,此處不過是一本誰人撰寫的小說,不過是一個虛妄的世界……不過是一場夢。
留下,也沒有任何意義。
宋銘川條分縷析地将來去分好明晰,片刻間已做好了抉擇。
——等到此間事畢他就走,今晚度過就走也行,輔佐裴晏上位的方法有很多,沒必要非得在他身邊。
他回頭看,十二說的話已開始斷斷續續了,目光很是潰散,眼中的光像火星般跳動,或許下一秒就要熄滅。
“铛!”
然而鐵器飛旋的聲音驟然撞上暗衛的劍!
原本垂死的十二不知為何突然瞪大眼立刻擡手,劍尖堪堪撞上飛來的彎刀,因為力道不足差點劍脫手,同時他反手揪住宋銘川往後一推!
暴露了!
“他們在那!”有嘈雜的聲音呼喊着靠近,一個體型瘦削弓腰的男人手中握着彎刀,獰笑着走來。
——竟然是海寇!
“宋大人,逃!”十二咬着牙站起來,旁邊幾個叢林中藏匿的暗衛見狀也撲了上來,将宋銘川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