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雲:“可能是吧。”
周璎眉目露出一點荒唐之色,她小心翼翼地措辭:“所以,和他在一起,你的心态是有點兒自卑的嗎?”
沈行雲沉默幾秒,回:“嗯。”
周璎非常震驚,沈行雲竟然會在感情裡自卑。因為大學時期,她一直都是很閃閃發光的一個人,形體樣貌舞蹈樣樣都挑不出錯來。
同時呢,她也非常認可自己。
可今天她卻說,自己在感情裡自卑。
完全颠覆了周璎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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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雲不太願意回憶任何卑微的往事。
她脾氣倔,自尊心強。看似在感情中占上風,然而每次和江懷光出去,她總是把自己收拾得格外漂亮。
從不會素面朝天,不加修飾的出現。
當然,在見任何人,任何場合,她大概都是如此。格外緊繃,格外注重形象。她故作輕松,遊刃有餘的神情通常會讓人覺得,她自信又有氣質,舉手投足,閃閃發光。
這裡面掩蓋的是,更深層的自卑。
沈行雲也不願意把這部分給人看到,任何人都不行。甯願别人覺得她可惡冷漠,也不要讓别人覺得她狼狽可憐。
這麼多年,她這倔勁兒一點不改。明明示軟就可以得到甜頭,她卻從來不這樣做,把自尊看得比天高,比命都重要。
回到出租屋。
沈行雲接到了她弟弟沈行止的電話,她當做沒看到等電話自動挂斷。
過了一會兒,電話再度打來。
像是沒完沒了,不斷地轟炸。
沈行雲無可奈何地接了起來,聲線幹脆,“什麼事兒?”
“你端午回來嗎?”
“不回。”
沈行止不滿:“你有這麼忙嗎?”
沈行雲随意道:“是啊。”
“也沒見你賺多少錢,”沈行止小聲嘟囔,“你回一趟家呗,我們都多久沒見到你了。”
“回來幹嘛呢。”沈行雲笑了笑,“吵架嗎?”
他們看不慣她的職業不是一天兩天,美名其曰為她好,顯得為此辯解不休的她不知好歹,不懂得體諒父母。
“姐,不是我說。”沈行止頓了頓,還是說了,“你畢業這麼多年,都在甯城,不談戀愛也沒賺到錢,還不如回家呢。”
他說這話的口吻莫名像向梨。
沈行雲好笑道:“怎麼,來當說客啊?”
沈行止安靜幾秒,聲音變得沉緩,“姐,這麼多年,你一直待在外面不回來。是不是還在怪媽啊?”
沈行雲笑意斂去:“什麼?”
沈行止小聲說:“就是媽最近一直念叨,你當初談戀愛的事情,她當初說了一些不太好的話——”
沈行雲打斷:“沒有。”
“啊?”
沈行雲聲音發着沉,她吐了一口氣,“是我自己做的決定,我沒怪她。”
夜色綿長,寂寥無邊。
沈行雲仿佛失了神,心髒空落落的。樓下傳來劇烈的關門聲,電視播放的聲音,她緩慢地說出一句話,“讓她别多想。”
之後挂斷電話。
向梨也沒說什麼,隻是冷靜告訴她:
——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你要跳舞,那會要小孩嗎?如果不要小孩,他的家庭會同意嗎?
——他是家裡的獨生子,換位思考一下,我也不會讓你弟弟和一個不生小孩的女人結婚,我不想讓我的孩子老年孤苦伶仃的生活。
——行雲,你不要這樣自私。他願意這樣和你在一起,那可能隻是遷就你,你要考慮一下别人。
——也許别人想要兒女雙全的美滿家庭呢?
她當時是想要好好跟江懷光談這件事情的,畢竟那時候關系最好,這樣分手,任誰都會不甘心。
可後來呢?
像是不經意觸碰到最敏.感痛苦的記憶,一碰到,就要牽扯出連綿不斷的,裹挾着卑微讨好的片段。
她從小到大,層層疊加起來的,痛苦的記憶。
她的自卑讓她沒辦法勇敢邁出那一步,她的自尊心又緊緊封住她的嘴。
她用了最愚蠢的方法分手。
生怕一猶豫,就會毀掉兩個人的人生。
哪怕再痛苦,再舍不得,她也不允許自己後悔。
當晚,沈行雲做了一個夢,似乎回到大學時,她最後見到江懷光的晚上。
這次她沒有龜縮在寝室看他離開,而是下了樓,準備平心靜氣地跟他交談。
她不記得她說了什麼,但好像說了很多。
江懷光始終背對着他,身子高大而又清瘦,昏暗光線底下,白皙的胳膊帶了點兒病弱氣質,慘淡而又無力。
夏蟲清清淺淺低鳴,路燈燈罩環繞着小飛蟲。沈行雲不再說話。兩人之間沉默了很久很久,四周空曠昏黑,漫無邊際。
半晌後,江懷光側過頭來,面容依舊隐沒昏暗當中,神情難明。眸色如團團着墨,散發着絲絲戾氣。
她的心頓時揪了起來,喉嚨發緊,她用力的抿了一下唇,想要忍耐流淚的沖動,隻看見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
江懷光說完,整個人空洞地望着她,與此同時,她的耳邊清晰的響起了一句話,帶着壓抑着,卻難以忽視的痛苦。
“是我阻礙了你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