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跪在庭院中央的柳樹下，嗓音喑啞。

雪亮閃電刺破夜空，照得院落如同白晝，滂沱雨聲越來越大，殘花落了一地。

啪——

柳條狠狠抽過少年脊背，血混着雨水，沿着脖頸滴落，将少年頸前盤扣的黑色染得更濃更深。

“沈晴野——”

“站起來。”

“練！”

暴雨如注，一身白衣的中年男人站得筆直，他一揚手，扔開手中斷裂的枝條。

“哈哈……哈哈哈。”少年仰頭，雨水打濕桀骜眉眼，他面向眼前的人，笑聲凜然肆意，“爸，你看，你也不知道了，身為俠者，意義為何！”

“你教我俠是‘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1]’，我做到了，那些人呢？他們憑什麼那樣對我！我拼命救了人，我做錯了什麼！”

笑聲止住，少年沈晴野的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眼底閃過一絲輕蔑：“這些花拳繡腿，找誰不是傳承？”

轟隆隆——

盛夏的天穹雷聲滾滾。

半晌，沈孤鴻頹然坐在地上。

“小野，我不知道。”中年男人的脊背瞬間彎折了許多，“安身立命、健體修心、沽名釣譽、或是……除暴安良，學武有好多好多意義，往前走，可能……會再找到你的意義吧。”

“爸隻知道……”沈孤鴻的目光轉向地上的煙盒、酒瓶和短匕，以及門外的鬼火少年标配摩托，迷惘的目光又一次堅定，“你，得走正道。”

咚咚。

卧室門被敲了兩聲。

“進。”沈晴野從窗外收回視線，側過頭，懶散地把目光投向門邊。

“呐，都在這兒了。”沈蓓蓓捧着一把筆，嘩啦啦地扔在了沈晴野腿上，“隻能買到這些，沒有hello kitty的，這年頭誰喜歡hello kitty啊，我走了。”

“對了，要找人修門嗎？”沈蓓蓓停住腳步。

“人在此。”沈晴野錘了下胸口。

“那行。”沈蓓蓓樂得輕松，哼着歌出了房間，“你今天怎麼這麼積極。”

沈晴野慢條斯理地撿了腿上的一排卡通圓珠筆，拉開了書桌抽屜，一股腦扔了進去。

修長的手指拎出抽屜裡的電子閱讀器，打開了《宋少俠傲遊九州》，從目錄點進了第一章。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

[私塾門外，一身破爛灰衣的少年叼着根狗尾巴草，腳邊靠着把斷劍，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着夫子念書。]

[“什麼意思？”宋冰吐出狗尾巴草，“不懂。”]

[“但我想學蓋世武功，當路見不平的大俠！”]

【QY】：看了多少遍都還是喜歡！

【QY】留言：三刷，留個記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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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校園之聲，為您播報早間新聞——”

“今日特邀主播：季行川。”

“昨日，我校知名流浪貓‘豆漿’，社交賬号粉絲突破一萬人。”

“我校秋季運動會将于下周三舉行……”

“嗚……困。”被子上蓋着的男生抿了抿唇，長睫翕動，睜開的眼睛裡滿是困倦的霧意。

“我勒個去啊，今兒這校園之聲，主播質量上了個檔次啊，好有磁性。”孔昀叼着根油條，貼着陽台門聽外頭的動靜，冷不丁地，望見上鋪邊上男生清隽倦懶的眉眼，“耶？秋辭醒了？我剛晨跑順便給你買了包子。”

“等着，畢業照我給你拍成愛豆，p到颠倒衆生。”宋秋辭掀開被子，從枕頭下摸索兩下，找到了手機。

一晚上沒看，消息還挺多。

[作者-汲羽]：[文檔]，立秋寶寶，幫我檢查一下這個文獻綜述。

宋秋辭：“？”

[立秋]：滾！

下一條消息。

[孫叔]：小沈那貼敷藥是真靠譜啊，一個晚上，背不疼了腰也不酸了！

[孫叔]：占了小沈這麼大的便宜，得好好謝謝小沈啊。

宋秋辭：“……”

下一秒，掌心的手機振動，吐出了兩條最新消息——

[沈晴野]：早。

[沈晴野]：催更。

真是，這個人怎麼能，一晚上過去，又若無其事地打上了招呼。

所以，怎麼可以親作者呢。

[沈晴野]：醒了嗎？

視線在空氣中躲閃，不願意碰到屏幕上的那個名字。最終，宋秋辭盯着這幾行字看了幾秒，按滅了手機屏幕，沒有回複。

已入深秋，昨夜戶外的氣溫不高，沈晴野車内的布置和暖風，像極了遮風擋雨的溫柔鄉。

可昨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沉邃、專注，無故讓他聯想到還未餍足的獸，要把人生吞活剝的那種。

宋秋辭咚地砸了下床闆。

“對啦小辭。”孔昀三兩口吞了油條，幾步走過來，拍了拍床頭，“快起床，我們小組作業的拍攝場地租借好了，帶你去看看，你想想構圖。”

“哦……好。”宋秋辭雙手撐着床闆坐正。

那就先做作業吧，暫時逃避一下。

九點半。

A大校園門口。

宋秋辭跟着仨室友，上了一輛出租車。

“說起來，我一直沒問，你們租了個什麼地方？”宋秋辭規規矩矩地抱着相機包。

這包還挺沉，昨晚一直挂在沈晴野的脖子上？

“絕對恢弘，配得上我們的小組項目。”孔昀神秘地說。

宋秋辭：“？”

大學生拍小組作業能找到什麼好場地。

公園？景區？影視城？

他心不在焉地劃着微信界面，刷了會兒《宋少俠傲遊九州》的評論區——

01章

【QY】：哇，原來這麼早就有伏筆。

03章

【QY】：不要往下看，下邊有劇透的，鄙視.jpg

123章

【QY】：跟一刷的我打個招呼。擊掌.jpg

宋秋辭：“……”

有那麼好看嗎？怎麼還反複品。

好像，不回老闆的消息也不太好。

[宋秋辭]：醒了，昨天多謝領導送我回學校。

[沈晴野]：這會兒在幹什麼？

[宋秋辭]：在圖書館寫文。

[沈晴野]：嗯，多寫。

一路上都在盯着手機，不知不覺間，車停了下來。

宋秋辭擡頭看向車窗外，總覺得這街景，有那麼一些些熟悉。

“來來來秋辭下車。”孔昀拉着車門招呼，“這就是我們租借的絕佳場地，你看看，可還原了。”

孔昀扯着大大的微笑，仰着頭，朝向路邊建築的眼底透亮，滿含欽佩和憧憬。

宋秋辭抱着相機包，一低頭，從車上下來，一擡眼，愣住了。

這路，這樹，這電線杆。

“沈、沈氏武館？”宋秋辭懷疑人生了。

是沈氏非遺武學館吧？

可是這門，這朱紅色的大門不見了，沈氏武館那黑底金字據說有幾百年傳承的牌匾也不見了。

新換的門看起來結實氣派，門楣上磅礴大氣盛氣淩人地書着四個大字——

宋氏宗門。

宋秋辭：“……”

宋秋辭：“…………”

沈家，變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