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祝回的資料,他搜集到的其實并不複雜,甚至可以稱得上一目了然:
母親是普通人,父親是普通哨兵,雙親皆因災變去世;少時在待規劃區生活,覺醒後進入白塔學習,後因表現優異提前獲得參軍資格。
除了今年那個帝君派下來的任務沒有過多介紹,祝回的成長經曆幾乎能直接概括為生長在災變時期人的普遍背景,外加天才般的潛力。
太簡單了,也太幹淨了。
“……”
才走幾步,徐尋月就發現了一個端倪。
和其他哨兵隻為防禦豎起、視覺效果并不真實的精神屏障不同,這片雪原上的廢墟格外細緻,仿佛真的存在一樣。徐尋月從前出任務的時候,就經常見到這樣的建築殘骸。
祝回的精神世界有損傷,這很正常,隻要是戰鬥過的哨兵,或多或少都有。
可徐尋月覺得,不僅是這樣。
那些因為感官過載、精神力使用過度而狂化的哨兵,他們的精神圖景隻會出現垃圾、裂痕和鴻溝,仿佛精神世界的傷口,徐尋月腳邊的廢墟也是典型的範例。
而腳下這種灰黑色卻以漸變的形式,雜糅、滲入到漂亮的雪地中,融為一體,極其礙眼。
就和污染一樣。
但……災變因子的污染?
災變因子出現于災變之後,也就是海神紀的十四年間,是一種人類難以感知的物質,白塔在八年前才研發出專門測量它的儀器。
這種物質生存能力弱,傳染性強,一旦在人體内穩定存活,被寄生者就會在幾個小時内完成轉化,成為災變體,這樣的情況則被稱作徹底污染。
徐尋月清晰地記得每一個死去的隊員,也記得他們精神圖景在最後一刻的景象。
煙霧升騰,泡沫潰散,所有事物都變得模糊、靜止,變得灰黑,如同舊時代的默片。
那種腐爛的色彩,和眼前雪原如出一轍。
隻是這片雪原上仍有白色,且白色居多,和灰黑形成了鮮明對比,似乎制約着那些災變因子,不讓它們外洩分毫。
祝回的精神圖景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會是那次任務的影響嗎?
帝國公民都知道,沒能快速擺脫災變因子的人隻能等死。人類和災變因子,是完全無法相容的兩種存在。
可祝回沒有半點被污染的樣子。
如果有,徐尋月一定會在見到他的那刻發現,根本不用看哨兵的精神圖景。
畢竟祝回是他知道的第二個例外,他自己是第一個。
徐尋月不受災變因子的影響,永遠不會被污染,這是多年實戰驗證的結果。他的程度比祝回還更誇張,堪稱災變因子絕緣體,那玩意到他身上不過一分鐘,活性就消失了。
也是因為這個,他以前經常在災變區邊界帶隊救援,面對巨大的風險和責任,軍銜升得很快。
就在徐尋月停下腳步觀察雪原的時候,袖子忽然傳來一股拉力。
側頭看去,是一匹巨大的雪狼。
銀針般的毛發泛着光澤,琥珀色虹膜倒映雪景,耳尖沾着未化的雪粒,即使蹲坐,也有成人肩膀那麼高。
那條大而蓬松的尾巴高高豎起,是自信而激動的表現。
這是兇猛的肉食動物,雪原上馳騁的野獸。
它突然冒出來,咬住了徐尋月的衣袖。
要戰鬥嗎?
“……”
雪狼見徐尋月看到自己,收起獠牙,轉而用腦袋湊近他。
徐尋月沒動。
雪狼歪頭思考,半晌把自己變小一圈,蹲坐時隻到徐尋月的腰部。
它又把腦袋湊過去。
一抹情緒貼着徐尋月側頰滑過。
【看小回被他碰到就很舒服的樣子……我猜這個向導的手法一定很棒!】
【嘻嘻,試試。】
徐尋月:“……”
這種控制不住外洩的情緒是不可能僞裝的,它是真這麼想。
祝回就讓自己的精神體這樣?
而且,即便到了這一刻,祝回依舊沒有出現。
徐尋月和那雙琥珀色的狼眼對視。
雪狼現在的高度剛剛好,他隻要略一擡手,就能摸到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以及兩隻毛茸茸的耳朵。
怪可愛的。
好吧,摸一下。
他揉揉雪狼的耳朵。
遙遠的山崖邊,望着雪原的年輕哨兵悶哼一聲。
捂住了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