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人漸漸走遠後,宋青君聽見一道刻意壓低的聲音。
“明明路上都沒看到小姐到這來的。”
她瞬間想通了。
難怪她跟着那小孩走時,根據腦海裡的印象感覺好像筆直地穿過了一間屋子。
回想起那冰冷的小手,宋青君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麼最近總是撞鬼……
等身體回暖了,她才能邁開腿去找高間仁管家說休假之事。
那人聲線一如既往的黏膩又谄媚。
“小人會安排好的,二小姐放心。”
青君點頭,輕嗯了聲。
接着想起之前竹桃說的字條,她張了張嘴,有些猶豫。
最終,她還是問出了口。
“竹蘭那幾日可有什麼異常?”
對面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語氣裡滿輕蔑,透露出濃濃的憤恨。
“呵!她在外面被搶了銀子又占了身子,想再回來,結果被狗咬死丢到池子裡了。”
“晦氣!二小姐不必為這賤人勞神。”
青君皺眉,想也問不出什麼便回了房。
竹桃下午領了銀子帶着竹蘭的屍體離開了。
宋青君是已故夫人的女兒,加上是個殘廢,在宋府一直默默無聞。
又因本身喜靜,貼身的丫鬟她也就隻要了竹桃一個。
所以現在屋裡屋外都隻剩宋青君一人了。
夜晚,風劃過窗柩發出呼呼的聲音,刮人耳膜。
而想着昨晚那奇怪的夢,青君根本不敢睡,隻得坐在桌便喝茶提神。
涼氣無聲鋪開,悄然滲入骨髓。
“姐姐這麼晚還不睡對身體不好哦。”
不知何時,屋内浮現陌生的身影。
那家夥面無血色,嘴唇和眼角卻帶着絲豔紅,看着是個青蔥少年,可明顯不似常人。
他聲音清亮悅耳,仿佛真關心宋青君的身體。
但就算看不見宋青君也知道後面的不是人。
感受着比冬日冷風更尖利的涼意,她瞬間瞪大空洞的眼。
不自覺攥緊衣袖,她咬牙克制顫抖。
“你、你是誰?”
鬼身形不低,寬大的衣袖垂在身側。
烏發雖被高高紮起,但還有些細碎的發絲随着氣流浮動。
偏他還嫌吓得不夠似的,微微俯身,那發絲便若有若無地蹭着宋青君的臉頰。
有些癢,宋青君忍不住皺眉,微微偏頭。
“我是幫今早姐姐帶過路的那個。”
聞言,她一頓,暗自吃驚。
鬼見狀,沒再吓唬她,起身,徑直坐到對面。
“想起來啦,我叫宋書禹。”
感覺對方似無惡意,青君強迫自己放松,但接驚訝之情不減反增。
“……你姓宋?”
宋姓在這可不常見。
對面,宋書禹支着下巴,笑嘻嘻點頭。
“對。我随我娘親姓。”
像是知曉宋青君心裡所想,他又大大方方補充道。
“姐姐放心,我與你沒關系,也不是來害你的,反而,我是來請姐姐幫忙的。”
“我是鬼仙,專門做為慘死鬼報仇的生意。”
“……生意?”
青君試探着提問,想穩住那鬼。
可沒想到那家夥還真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叭叭說起來。
“簡單來說,鬼死後都會忘記陽間的事,一般鬼會轉世投胎。
“但有些怨念深的慘死鬼會滞留人間,若是不及時處理就會攻擊無辜之人,引發禍端。”
“鬼仙便負責向它們說明死因後借鬼氣幫它們報仇,好讓它們安心投胎。”
“成功後我會吸收它們的鬼氣。鬼氣越多我就越強。”
“不過呢——”
鬼突然再次靠近,壓低聲音輕喃。
“鬼不相信鬼,所以我想請姐姐幫我說,可以嗎?”
最後三個字從唇邊溢出,夾雜着涼意。
青君後仰,不知道對面是不是真的無害,不敢輕易允諾,便狀似随意開口。
“幫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姐姐可以獲得功德哦,怎麼樣,姐姐要答應我嗎?”
對面有問必答,但三句離不開答應不答應。
宋青君轉移不了話題,隻能咽下“功德是什麼”之類的蠢問題。
說實話,她是真不敢直接回複答應還是不答應。
不答應可能會血濺當場。
可要是答應了……
俗話說鬼話連篇,鬼自己都不信鬼話。
答應了就是上了賊船,日後也說不定免不了卸磨殺驢。
這樣想着,她在這邊進退兩難。
不過,那邊,宋書禹的内心也在猶豫。
他知道宋青君的秘密。
按照原計劃,隻要以此威脅,他就可以借宋青君的口,吸收鬼氣,變強,然後——
報仇!
可浮現在他腦海中的,那溫暖了他耳目的溫度,将他帶回了記憶深處。
他有些恍惚,張開了嘴卻什麼狠話都說不出。
一人一鬼沉默,氣氛有些凝滞。
最後,還是宋青君先開口。
“我答應你。”
她倒是不知道那鬼心裡在想什麼,隻知道自己現在隻能答應。
一方面,實力懸殊,她沒有拒絕的餘地。
另一方面,她想起早上那死狀可怖的屍體,潛意識裡不願放棄。
竹蘭明顯是死于非命。
白日高間仁那鬼扯的說法,青君一個字都不信。
她與竹蘭接觸不多,但敢肯定竹蘭不會是偷銀子的貪奴。
這個中隐情,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陽間女子自然不可窺探。
不過……
宋青君擡眸。
無神的雙眼正對着面前的鬼仙。
一個陰間的鬼或許能。
見對面答應,宋書禹一愣,然後無聲松了口氣。
方才那不上不下的卡嗓子感也頓時消失無蹤。
他轉頭又輕松笑起來。
“姐姐握住我的手,我們的合作就算達成了。”
感受到面前的冷氣,青君緩慢将手覆上去。
“那好,很晚了,姐姐睡吧,要好好休息保重身體的。”
說罷,面前的鬼輕柔地将另一隻手覆上她的眼睛。
她馬上感受到困意。
不,等等!
那夢,不能睡……
可還沒開口,她就失去了意識,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