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直白的。”
剛到天邢台,便聽到景雲說的那番話,原野不由震驚。
好像隻要是關乎她在意的人,不管是面對誰,她都不會退縮。
不出意外,原野又收獲黃岐一份白眼。
“景主,有何見解。”
一直沉默的晁長老突然開口。
“無憂戒律言,無憂僧人若違所修道法,亦可轉修佛法,重修佛道。”
“玄清如今破戒,那便換條道走即可。”
景雲鮮少端正着說話,現如今倒真像他們口中的景主了。
“又不是一條路走到黑,為何偏要降下天罰。”
景雲怒看着徐長老。
她這句話既是說給長老們聽,也是說給老和尚聽的,她希望她可以好好活着。
晁長老聽罷,轉頭看向坐在台上的玄清。
“如景主所說,你可以丢棄之前的堅持了幾十年的道,另選一條。”
“雖破戒棄道,但你依舊是無憂寺的住持。”
“善哉,吾不棄。”
老和尚停下轉動佛珠的手,認真道。
景雲訝異。
“為何不願。”
“你總說事事不可強求,凡是盡力就行,不執着。”
“你都破戒了,不應該換條嗎?”這可是你活下來的唯一辦法。
置生死于身外的和尚,讓景雲看的急眼,直到直達天邢台的升天梯上,下來了一對母子,景雲才重新坐回位子上。
那女子雖面容已顯歲月痕迹,但從她的五官骨相來看,不難看出年輕時也必是享譽一方的美人娘子。
景雲再看向她身旁高她一臂的男子,隻一眼,景雲便認定他就是老和尚的血脈,不僅是長相,就連氣質都如出一轍,特别是他那雙古寂無波的眼睛,說是老和尚割給他的,她都信。
景雲複雜的看向老和尚,在男子出現前,她一直是不信老和尚破戒的。
“子善,真的是你。”
婦人緩緩走向老和尚,撫摸着老和尚的輪廓,一遍遍确認眼前人是否是日思夜想、苦尋十幾年的人。
“當年你為何不辭而别。”
“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
“美美偷下山,我都會詢問所有來往的僧人,他們都說不曾認識一個叫子善的僧人。”
“後來我想,子善可能隻是你在凡世的俗稱,便尋人畫了你的畫像,托給入世化緣的那些僧人幫我尋你。”
“還好,終于讓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還活着。”
婦人說了許多話,隻為向男子訴說這些年的思念,最後眼角落下一抹清淚才罷休。
“來,修兒,這便是你父親。”
婦人将一旁的子修拉過來。
“真好,我們一家人終于團聚了。”
面對昔日的妻子,玄清并沒有很動容,隻看向那個名叫修兒的他的兒子。
“你很不錯,可留在無憂修道。”
“修什麼道。”
老和尚一言,子修這才說話。
“随你,你六根清淨,修什麼道都能有一番造化。”
“又身懷青蓮仙骨,無憂寺不會拒絕你,這世間的道法都不會拒絕你。”
老和尚一言,衆人皆嘩然。
六界千百年才會出一個青蓮仙骨之人,身懷青蓮仙骨之人也必成仙。
“青蓮仙骨是何物。”
安無好奇,看向景雲。
景雲在她身側又加了一個位置,美其名曰,朋友病愈,需要她随身照顧,然後就理所應當的坐在那。
“創寺神明随衆神入混沌消散時,其舍利化成朵朵青蓮入輪回轉世成人。”
“這種人的五府皆由舍利所化青蓮塑成,天生受佛道眷顧,與佛道親近,極具天賦,被世人稱之為青蓮仙骨。”
“為人所知的,已有五位身負青蓮仙骨的人得道成仙。”
“更準确的來說,身負青蓮仙骨之人,必會成仙,也是最有可能成神的人。”
景雲話鋒一轉,看向安無。
“不過,我猜這世間再難有神了。”
“修道有什麼用。”
子修問道。
“能打發些時間。”
子修思考片刻,道:“嗯,可以試試。”
看着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婦人瞬時煞白了臉。
她以為此番來可以勸得丈夫回頭,不想,他好似并未有這種想法。
“子善,這些年可曾覺得愧對我們母子,欲與我們母子團聚。”
老和尚輕搖頭。
“我與你,并無情。”
“也無愧。”
“為何。”
此刻她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久久不能平複,于是靠近質問。
“為何。”
“十幾年前,我随師傅下山遊曆,品人間百态,行千家善事。”
“惟願能以一己之力,造一方福澤,留後世清正。”
“彼時,在諸多師兄弟中,唯我佛性天然,天生修練、領悟,總比他人快上許多。”
“寺内師兄弟常常誇贊,也日日願想,希望終有一天我能成為滅世之劫後第一個神,或者第一個完全接受甚至傳承神明衣缽的人。”
“可我從不在乎這些,我隻管做好每日該做的事情。”
“約莫是我冷心冷清,每日重複單調卻無知無情,師傅便帶我入世練心,為求心系衆生。”
“我随他走遍山川湖海,遇困頓者便引起向上,遇執念者便讓他識這世間凄涼,有錢者自渡,無錢者自贖,有權者求贖,無權者求戮。”
“師父教我以善渡人,我便照着他的想法去做。”
“可我始終不明白,一邊教着我人求自渡,一邊又勸導我們慈悲為懷,濟世憫人。”
“那時,我常反問自己,我到底該不該渡,又該渡何人。”
“不過,我并不是執着的人,隻一直照着他所說的行事。”
“一次,我與師傅分散,不小心誤闖了無神域,打斷了你晉升貞女的儀式。”
“你不願嫁與族中青年男子,我便隻好與你定婚成契。”
“那這些年的朝夕相處呢。”
“你當作什麼了?”
她不是不明白,當初成婚并非他所願,可相守相知那些歲月,到頭來竟然沒有一絲情誼。
老和尚沒有回答,接着說下去。
“大約過了一段日子,師傅找着我了。”
“他過來帶我走,并且抹除了無神域内所有人的記憶。”
“這應該是他這輩子做的最背道的事情,插手了他人的因果。”
“之後,便是你們所知的一樣,玄清道長天選佛徒,修佛幾載,便選上了住持之位。”
“這就是我的故事。”
“我們的相遇,注定是個錯誤。”
“我也不可能對你産生世俗的情欲。”
聽完玄清住持說的這些,黃岐一陣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