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一座小城裡,綠樹環繞,沒有拔地而起的幢幢高樓,作為省内第一大地級市,火箭般的速度發展成為該省第一大工業城市,為全省增加GDP的同時響應國際環保組織提倡節能一小時,請勿過度發展工業的口号,為了經濟和環保兩件事,該市可謂大費周章,工業園區建在稍遠的城鎮郊區,整座城市被團團的綠樹山林包裹着,鋼筋水泥穿插在蔭蔽遮天的藤蔓裡,尤其在炎炎夏日,花草芳香蓊郁,馬路中間的花壇盛放着各式各樣豔麗的不知名的花兒,街道兩旁的住宅區和臨街商鋪前全是參天大樹,這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城市,連水泥馬路都是長而斜的山坡,橫架在城市上空的天橋是穿越進山洞内的,明令禁止小汽車禁止進入市中心,尾氣排放問題得到了良好的解決,為該市的市民居住也提供了良好的條件,基本上大街小巷随處可見的是蹬着自行車的行人,或者電動車大軍從山坡上集體迎面而來,王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時,頗有點看張藝謀電影的幻覺,兩軍對壘,王村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紮根在這座物美價廉的工業城市,她一向偏科嚴重,于是選了沒有就業的漢語言文學專業,本科四年沉浸在圖書館,二樓的文學類書籍讓她翻了個遍,别人在青蔥的校園内濃情蜜意的談情說愛時,她在圖書館看完一本又一本曆史小說,在老師的鼓勵下她開始嘗試寫短小說,因為老師的推薦成功登上了校園内刊的頭版,一篇短小說就此讓她在校園内聲名鵲起,面對大好前程她自己也似乎在衆人的期待中找到了未來的人生方向。
研究生三年級,她做了一個大膽決定,放棄了老師給其推薦當地廣電編輯一職,認為人生一世不該困囿在小小城市,應該去更廣博的天地施展,可她不知道的是人才濟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與老師辭行的最後一晚,她在酒桌上大放厥詞,衆人都笑她的年輕氣盛,期待着她大展宏圖,古文字學老師隻在一旁笑而不語,既不能打擊自己的學生,也不能用過來人的經驗勸誡她,因為年輕人就該是朝氣蓬勃的樣子,怎樣的生活都可以接受,就這樣她帶着無限憧憬去了北京,此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且聽我娓娓道來。
兜裡揣着父母給的5000元隻身一人開始了長達十年的北漂生活,憑借出色的寫作水平并沒有順風順水的進入雜志社的編輯部,然而每個人都在費盡周章的讨生活中最後和自己的夢想南轅北轍,王村也不例外,可是親戚圈子裡對她卻充滿了期待,她一次次被拒稿,吃了無數雜志社的閉門羹,在一次次失敗中重整旗鼓,你若問她何以毫無成果的一直堅持,唯一能回答的是喜歡,王村褪掉衣褲一個人躺在南鑼鼓巷一條隐蔽的又髒又舊的胡同街,好不容易用2000塊錢租了一間不到10平米的地下室,啃面包和吃5塊錢一桶的泡面常有的事,她在一次次焦慮中熬到天亮,京城的拂曉拉開朝氣蓬勃的一天,胡同臨街上熱氣騰騰的早餐店,碩大的梧桐葉從天上飄零而落,她穿一雙棕色馬靴雜沓在枯黃葉上,晨風掀開了早高峰,天橋上圍堵着轎車大軍,統一的方向來來往往,一件白色高領毛衣,一條淺色緊身牛仔褲,她匆匆忙忙的從小攤販手上接過蔥油餅,飛奔向人滿為患的地鐵,一夜入秋,半靠着家裡人的接濟,她勉強在北京城裡如同蝼蟻般過着,戴着耳機拉着地鐵上的吊環,在人堆裡尋一個方寸之地,她在人海茫茫裡被推着出站,急匆匆的趕往上班的美容店,跨越半個北京城,通勤的時間超過2個小時,她咬了一口蔥油餅一邊想着這個月發工資就可以換一間寬敞的單間,每天面對行行色色的臉,她坐在客人跟前,耐心的用娴熟的手法替一個個顧客提拉緊緻,月入2萬的她似乎成了金錢的機器人,下班後已經是涼風乍起的初秋,她照舊背着單肩包一個人踏着星夜往5環外坐地鐵回家,剛拔腿下地鐵出站,一個人影沖她撞來,撞個人仰馬翻跌倒在地,男人忙朝地下一團道歉,那男人眉清目秀拉着她不分青紅皂白一路狂奔,她腦子一片嗡嗡聲,上氣不接下氣,跟着拐進胡同街巷,等她反應過來一把拽過他躲進逼仄的小巷子内,果不其然後邊兒跟着一兩個黑衣黑褲的彪形大漢,男人掩住她的口鼻,她驚恐的望着他,前額抵住他的喉結,逼仄的空間讓兩人不得已緊挨着對方,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和她做出親密狀,彪形大漢面對濃密的建築群,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左顧右盼,執身進的胡同内一團黑影,漆黑一片,良久,兩人才失态的從樓隙擠擠挨挨的出來,男人低頭直直的望着她,她俯身輕拍衣衫上的牆灰。
她愠怒道:“我并不認識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你何以這麼拽着我一路狂奔,并不過問我的意見。”男人一席黑色薄外套靜靜的站在下首,并不講話,隻眯眼對她笑。
惱怒道:“你再這樣我報警了,你當真以為在拍電影,英雄救美嗎?”
“你真不認識我了?我是你的學生啊!顔展悅啊,你這麼快就忘了?這才多久不見。”明媚少年笑道。
王村瞪大雙眼,滿腹狐疑:幾時有這麼個莽撞學生,況且自己從未當過老師,更加納悶兒起來。
“真是貴人多忘事,還記得1年前你在一家陶藝館跟着老師傅學陶藝,我那天正好沒錢結賬了,你幫我結了的,我找你找了好久,那一整天就是你教的我啊?你忘了?”
王村歪着腦袋想了半天嚴肅道:“不過是一面之緣,不值得你這樣煞費苦心,既然這樣,你剛剛是怎麼回事?現在都是法治社會了,而且天子腳下,還值得你這麼逃命不成?”
“姐姐,誤會了,那是我父親捉我回去呢,我就想自由的在外面自己闖蕩闖蕩。”
王村搖了搖頭,無奈的心想:又是個纨绔子弟,少年不識愁滋味,在這裡強說愁。
少年死乞白賴道:“好姐姐,今天收留收留我吧。”
“你這小孩兒,到處都有酒店房,我給你錢你自己開去,況且看你這樣子,不像是沒錢的主,怎麼就落魄到這個地步?”
“我有錢,我給錢給你,讓我在你這兒打攪一宿,我保證明兒一早就走,向你保證。”少年把三隻手順勢敬禮似的放在腦門兒調皮道。王村這才仔細端詳起來,白淨的臉皮,身闆兒颀長有力,似乎是常年練體育,前額上沒有頭發,整個的向腦後梳上去,不很長,舔着臉笑哈哈,高挺鼻梁,雙眼皮,一張招風耳豎在兩腮旁,兩扇厚嘴唇劈開,笑起來倒是既有感染力,王村對這個少年似乎一見鐘情了,她隻把這種心思藏在心底,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來,況且并不知道他的底細,而且她要在他面前裝的窮困一點,這樣倒好施展這段感情。
一夜無眠,就這樣如他所願跟着王村回了這間十平米的狹小屋子,并不能盛得下兩個人,她把房門打開,一張紗帳隔斷在門口,王村搬了一把折疊躺椅自擺在屋外的院子裡去了,少年倒搶先睡在折疊躺椅上,嬉皮笑臉道:“姐姐,還是請去裡邊床上睡吧,我在這上面,我想讓姐姐陪陪我。”
王村白了他一眼,鋪好被褥躲過一邊:“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嗎?你就一口一個姐姐。”
“那我不管,就是姐姐,不管大多少”
“入秋了,大概蚊子是沒有的,你既然要和我擠,那就隻能委屈你了,你就是個小屁孩兒,不說了這隔壁左右的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宿無話,王村一覺醒來時,少年已然躺在她身邊,她睜開惺忪的雙眼,一張白淨的臉盤赫然映入她眼簾,兩人就這麼不明就裡的撮合在一起,倒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啊”的一聲,嚷起來。
“你什麼時候上床來的?我的,我的。。。”說着忙揭開被子瞅了兩眼,這才稍稍安了心,推開他一手臂的距離。
“在你說着夢話,喊明哥的時候,這個明哥是誰?我要取代他。”少年赤裸裸的挑釁道。
“你無賴,太無賴了。”說着嗚咽着哭了起來。
“姐姐,你别哭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混蛋了,我以後一定經過你的同意。”顔展悅一咕噜跳起來,站在床沿邊,抵着牆認錯道。
“你們都喜歡欺負人,果然不管年少還是年老,都沒個過程就喜歡這麼樣霸王硬上勾,我都不知道你的底細,我和你根本就不可能,談一場戀愛總要奔着結婚去的。”
顔展悅急得跺腳道:“好姐姐,我錯了,我再也不這樣了,我一定十分的尊重你。”
“我可不比你那些莺莺燕燕,我都不認識你,你就鑽進我的被窩,傳出去了,我還怎麼見人?”
“我該死,我真該死,我這就走,這就走。”說着拿起床頭的衣物褲子,趿拉着鞋狼狽的逃竄了出去。
王村用手拂了幾滴淚,仔細回想昨晚上,是自己抱着一個溫柔的身體一個勁兒的蹭,想着捂着臉耳朵根羞紅了,顔展悅又折轉身喊道:“為了賠罪,我周五請你去吃飯,這是我的号碼,你必須聯系我,要不然我又跑來,牛皮糖一樣黏着你,給我一次賠罪的機會,我再也不這樣了。”
她怔怔的望着他,在被子裡掏摸一陣,摸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顔展悅瞅着撥通了這才離開。
接下來一周顔展悅杳無音訊,王村自當沒發生這麼一個小插曲,也全然不在意,依然每天一個人行在上班途中來回,隻是隐在心裡放不下的寫作夢不得已暫且放一邊,偶爾心血來潮提筆寫上一兩個片段,打電話回家隻言片語講正在雜志社當編輯,家裡人滿心滿眼都是榮耀,不成想在偌大的北京城她真正靠自己的雙手讓自己盡量活得體面的并不是讓人充滿羨慕的職業,自由作家的職業。
這天下班,晚風吹鼓了行色匆匆的年輕人的衣衫,陡然的涼意鋪天蓋地而來,她裹緊身上厚長衫毛呢外套,捂住貝雷帽,雙手在胸前搓了搓,剛下地鐵,出站口一陣大風刮來,她踽踽獨行在人行道上,身後一張大手輕拍左邊肩膀,人卻在右邊,她朝左邊望去,随着那張白淨大手往後轉了個圈才看見男人的臉,她狐疑着怪罪道:“你吓我一大跳。”
“這一周倒是忙的很,所以沒聯系姐姐,可姐姐也不聯系我。”
她斜了他一眼:“小小年紀,正是讀書的大好年紀,有個什麼正事要忙,一天天的不務正業。”
少年快步向前倒退着走在她前面,調侃道:“姐姐,這可就錯了,雖然我們是兩個時代的人了,我忙的可還真是正業,我自力更生,又沒有靠家裡人,要我說你們就是低看我們新一代,而且讀書的大好年紀都是老思想了,我讨厭讀死書,姐姐你什麼學曆?”
“無可奉告。”王村快步一個勁兒往前沖,也并不等顔展悅。
“姐姐實乃才女,為何淪落到做美容了?”
王村氣道:“天底下就準許你們男人可以不分職業不分貴賤,那我們女性就應該分職業貴賤了?你這屬實就是對女性職業帶着偏見,可惡可惡,怎麼了,美容能養活我,而且讓我過得舒心,都是靠自己的雙手掙錢,怎麼着就要挑挑揀揀的那個這個。”
“姐姐生那麼大氣幹什麼,我隻是随口一提,不知道多有冒犯,就這個錯更加要賠禮道歉,我預約了王府井一家超級好吃的飯店,我帶你去吃?”
王村拂袖扒開他的身體氣鼓鼓道:“你小小年紀就調戲我,我跟你很熟嗎?你想泡妞,打錯算盤了,我不是你那些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紅粉知己,不是你随意就可以調戲的。”一賭氣沖了出去,顔展悅側身被她撞得差點失去重心,往後退了幾步,跟着追了出去。
他抓緊上前喘呼呼的趕上王村,一把扯過她單瘦的手臂,王村淚流滿面,顔展悅倒是吃了一驚,雙手把她捧在懷裡,她的額頭抵着他的喉結,他的右手撫着她的腦袋,一頭長烏發直直的垂下來。
他靜下來,沉吟一會兒,心疼道:“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再也不說了,我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原諒我,從你第一次給我解圍,付賬之後我就對你有一種特别的感覺,我也說不上來,後來一直打聽打聽,好不容易上周才找到你,姐姐,我不管外面什麼看法,什麼輿論壓力,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要養着你。”
深夜明晃晃的銀杏樹漱漱作響,一片片飄零下來,落在兩人的頭上,像戴了一層黃色頭紗。
“人海茫茫,找到一個自己特别喜歡的真的很不容易,雖然我才20歲,我感覺我和你認識了好久好久,就到上輩子我們也是情人,姐姐,我想和你在一起。”沉默半晌,王村抽泣着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你也不用立馬答應我,我隻想告訴你我的心意,我不放棄你,我知道你比我大十歲,而且在哪家美容院工作,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王村揉了揉帶着淡妝的眼睛,白皙的臉上紅了一片,淡淡的暈紅在一層輕薄的粉上顯得更加俏皮,王村算不得很驚豔的美人,但她很像她的姑姑,站在人群裡有一種溫婉的特别的吸引力。
她俏皮的朝他鼓了鼓腮幫子。
“我餓了。”
“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兩人坐在路邊攤大快朵頤了起來,王村倒比顔展悅拘謹,兩人用紙巾擦了擦嘴,相伴着往深夜的濕淋淋的細雨絲裡走去,一把透明傘撐開,撐開的是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人終究都要為年輕時的沖動決定付出巨大的代價,常說不後悔,卻時常後悔。
王村頭一次享受到男人的愛撫是和顔展悅濃情蜜意到無法分開的程度,她愛他愛到死的程度,哪怕他天天在外面神神秘秘,她愛到何其卑微,她甚至接受如果有新的女人來找她,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他的一切請求,她完全能做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躺在他身下,像一根尖針狠狠的紮下去,紮得她無法呼吸,這一夜,他們在颠鸾倒鳳裡享受愛欲,極緻的愛欲。
她裸着上半身背對着他蜷成一團,樓道裡的長燃燈把黑夜燙出一個洞,然而他在她無限的青春和生命裡燙了一個疤,一個久到無法痊愈的疤,他也愛她,愛到相互折磨,相互控制。
顔展悅把他的長手臂枕着她的頭,小心翼翼的吻在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猶疑的在被子裡把玩着她微凸的乳。
“姐姐,我好愛你啊,我好困。”
“沒想過我這麼大年紀了,居然還沒有談過男朋友吧!”
“我不介意,你什麼樣我都喜歡,你談不談都是你的過去,和現在無關,和未來也無關。”
“你談過幾個?”
“你是第二個吧,頭一個是我們班的同學。”
“我還是會擔心,和你在一起壓力好大?”